“芍兒,芍兒你說啥……”白川柏鐵青了一張臉,大步一邁,沖到了白芍的跟前,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兩肩,激動地道,“芍兒,你把剛才的話,再說一遍。
”
白芍有些驚恐的,怯生生的,将方才說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。
比方才更詳細,更聲情并茂。
等聽完之後,劉氏愣了,白老爺子呆了,白川柏怒了。
“這是,這是朱家?
”白川柏顫抖着雙手,後怕的将白芍給摟緊了懷裡,“芍兒,你告訴爹,你是咋回來的?
不是被朱家給送回來的?
”
“芍兒是自己跑回來的。
”白芍低下頭,小聲的道,“芍兒拼了命的跑回來的,後來,遇到了一個好心的老叔,他把芍兒給送到了村口,大家都見到了的……”
到底是朱家把她送回來的,還是她自己回來的,這件事情其實很好打聽,隻可惜白家的人卻沒一個人主動去打聽。
有些人是盲目的聽信劉氏,有些人則是心虛……
“啊,是誰那麼狠心,把那麼小的孩子給送到了那種腌臜的地方……”白川柏怒極,卻無法對親爹親娘發火,隻能怒吼着,跪在了白芍的跟前,“芍兒,是爹沒護好你,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一旁的吳氏也哭着跪到了一旁,白微擦着淚,扶着吳氏。
白雲實蹲在最後面,緊緊地握着白微的衣裳,也是紅了眼眶。
這一家五口人,抱在一起,哭得凄凄慘慘戚戚,看的白老爺子眼中酸澀異常。
“我苦命的孩兒啊,若不是跑出來了,若不是有那好心人的幫忙,我的孩兒啊……”吳氏半趴在白川柏的肩膀上,哭得已直不起腰身,“造孽啊,造孽啊這是,娘苦命的芍兒。
”
若是在往常,吳氏敢這樣說話,劉氏早就滿面怒容的叱罵于她。
可現在,不知是不是意識到了事件的嚴重性,劉氏竟默默地低下了頭,難得的沒張嘴。
“找,一定要找出來,是誰把五姐兒給賣到了那腌臜地方去。
”白老爺子目光掃過兒子兒媳身上,最後落在了哭得兩眼通紅的小白芍身上,眼底略過一抹愧疚,“不該賣五姐兒的,讓别人鑽了空子,将好好地一個閨女給送到了……那種地方,還好回來了……還好回來了……”
不同于上次白老爺子為了安撫白芍一家說的話,這一次,白老爺子是真的發自内心的感歎。
堂屋内,待得白川柏一家人發洩過情緒,逐漸安靜下來之後,白老爺子一臉嚴肅的看向白芍,“五姐兒,你告訴爺,到底是誰把你送到……送到那種地方去的?
”
是誰?
表面上那個人,是二愣子。
但真正的那個,還是在白家人裡。
白芍擡起眼皮,将白家所有成員都冷冷的掃過了一遍。
一臉看好戲的大伯大伯娘一家,瑟瑟縮縮的二伯家幾個堂哥堂姐,以及,有些坐立難安的,四叔四嬸夫婦。
至于劉氏,一直耷拉着眼皮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“是誰,五姐兒?
”白老爺子溫和着聲音,又問了一遍。
白芍垂下了眼睫,淡淡的道,“爺,是隔壁村的二愣子。
”
如果說,最開始白芍是想把那個人給掀出來,讓他受到懲罰。
那麼現在,在看到劉氏和白老爺子的偏心之後,白芍改變了想法。
真正的結果,讓白老爺子去查就好,她還是安安靜靜的,等着白老爺子的補償吧。
現在,她最想要的東西,就是得一個永遠不被賣的許諾。
白芍擡起眼皮,看了一眼劉氏,又看了一眼白老爺子,脆生生的道,“爺,奶,芍兒還會被送到朱家去嗎?
”
“不不不,不會了。
”白老爺子忙不疊的道,“朱家……他們打你,我們不去,不去那個地方了。
”
許是顧慮到白芍年齡,白老爺子并沒有透徹的告訴白芍,她到底被賣去了哪裡,而是就着白芍的話,将在青樓妓院裡發生的一切都說成了在朱家的遭遇。
這樣,甚合白芍的心。
因為在這個年代,女子的名聲實在是太重要了。
白芍年齡雖小,但終究還是入了青樓妓院一趟,雖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,但日後她長大了,落在有心人的嘴裡,怕依舊能成為一個把柄。
而現在,經白老爺子一肯定,誰都無法再以此來拿捏她了。
“可是,芍兒還是怕。
”白芍又垂下頭,“那些人打芍兒,芍兒好怕……以後還會不會有人再打芍兒?
”
“不會了不會了。
”白老爺子歎了口氣,鄭重的道,“以後,咱們白家,永遠都不許去給人做奴仆,永遠,每個人!
”
白老爺子的話,斬釘截鐵的,顯然是下了狠心的。
一旁的劉氏有些不滿的擡起眼皮,嘴唇蠕動了片刻,最終什麼都沒說。
白芍靠在白川柏的懷裡,露出了勝利的微笑。
“好了,大家吃飯吧。
”白老爺子看了一眼已經涼透了的飯菜,長歎了口氣,“老四媳婦出去把菜熱一熱。
”
許氏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白川穹,磨磨蹭蹭的從凳子上起身,顯然是不想去燒火。
白川穹心疼嬌妻,就想喊人為她分擔一下,“爹,六姐兒她娘也不太會燒鍋,要不,讓三嫂跟她一起?
”
隻是這話音才落,就被白老爺子給駁回了,“又不是做菜,隻是熱一熱,多難得事兒。
”
說完,白老爺子面帶笑意的看向白川柏和吳氏,“老三,老三媳婦,來,吃飯了……”
吳氏顯然是還沉浸在方才的情緒裡,因此并沒有順從的坐到位置上去,而是站在一邊,垂下了頭。
對這個素來柔順的兒媳婦來說,這樣,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最厲害的反抗。
白老爺子有些無奈,這件事情,的确是白家對不起白芍這個孩子。
如果說,将白芍賣到朱家算不得什麼大事兒,他還能安撫老三兩口子,讓他們不要與劉氏這個長輩計較。
可後來被揭露了白芍實際上是被賣到妓院之後,事情已經大到無法承受了。
沒有人會把良家的閨女給賣到妓院裡去。
如果有,那麼這種人的險惡居心,已經達到了令人唾棄的地步。
農戶人多淳樸,如果讓鄰居知道白家出現了這種人……
不,這個人一定不可以出現在白家。
前後思量了片刻,白老爺子已經拿定了注意。
他并沒有再勸吳氏,而是拉着白川柏的手,長籲短歎道,“老三啊,是我和你娘對不起你們……對不起芍兒這個孩子,都是我們的錯,不該把芍兒這孩子送到朱家的啊,讓人鑽了空子,都是我的錯啊……”
白川柏站在原地,聽着老父一句又一句的抱歉,原本滿心的憤怒,漸漸地被撫平,被吹散。
他開始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,“爹,您别……與您無關……”
“作為一家之主,沒能照看好五姐兒,就是最大的錯啊。
”白老爺子拍了拍白川柏的手,柔聲道,“三兒,你放心,以後我會更仔細的看着五姐兒,看着白家的每一個孩子,不讓壞人有機可乘,傷害我們白家的孩子,你說對不對。
”
白川柏下意識的點了點頭。
被他抱在懷裡的白芍,眼裡閃過一絲無奈。
這個爹,似乎也太好哄了吧……
這時,門簾子被掀開,許氏端着一碗熱好的飯菜,“咣當”一聲,放在了木桌子上。
“老四媳婦……”劉氏蹙起眉頭,緩緩的道,“你這是……”
不同于對吳氏說話時的聲疾色厲,劉氏對許氏,相當的溫和。
“對不起,娘。
”許氏也是個會來事兒的,在那飯菜落在木桌子上之後,便立時的捂着左手,一臉歉意的道,“是媳婦的錯,被這碗底給燙到了,一時沒端穩,手滑了。
”
而後,她又立刻賢惠的要轉身出堂屋,“外面還有兩碗菜,媳婦這次會小心點的。
”
說完,掀了簾子出去了。
堂屋内,吳氏就有些站不住了。
她先是看了一眼白川柏,又看了一眼劉氏,最終咬咬牙,一轉身,也掀了簾子出去了。
“娘,你幹啥去。
”白芍從白川柏的懷裡鑽了出來,跟到了吳氏的身後。
“娘去看看你四嬸兒,她手太嫩了,怕是端不住剩下那兩碗大的。
”吳氏低聲道。
白芍無奈,有心阻攔吳氏,可吳氏已經将那兩碗菜端在了手裡,她也隻能作罷,歎息着将要說的話給咽了下去。
罷了罷了,總歸來日方長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