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越矩
郎君清俊溫雅,姑娘溫柔嬌媚。
單看相貌,兩人屬實登對得緊,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佳偶。
更何況兩人的親密也落進裴老夫人眼裡。
罷了罷了,已是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,還有什麼放不下的。
裴老夫人心裡歎氣,面上也和煦了不少,強撐着精神跟裴琮之說話。
他認真聽着,有時溫聲接幾句,還是以前孝順懂事的長孫。
隻是有些東西到底是不一樣了,心裡有了裂縫,也有了隔閡。
裴老夫人精神也不好,強撐了些時辰就要躺下。
她看了看裴琮之,又看了眼一直在旁不說話的沈清棠。
忽而問道:“日子可叫人看過了?
”
她終于松口,應承下了這門親事。
裴琮之點點頭,“看過了,八月初七的好日子。
正好祖母的壽辰也在那月裡,熱熱鬧鬧的連着辦兩樁喜事。
府裡熱鬧,祖母看着也高興。
”
“我有什麼高興不高興的,你們高興便好了。
”到底還是抵觸的,面色也不大好看。
但隻要松了口,後面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的事。
忠勤伯府的裴绫偶爾得閑也過來探望,先看過了裴老夫人,再去西院看裴景明。
瞧見他身邊渾噩不知情的曹辛玉,不免心酸,也不免歎氣,“也算是你們自己造的孽。
現如今消停下來了,便跟着她好好過日子罷。
從前的事不必再想了。
”
裴景明一副生無可戀的臉,“姐姐不必管我,總歸哪日死了便一幹二淨了,也不叫姐姐替我擔心受怕。
”
裴绫氣得錘他,“說得什麼混賬話?
我就你這一個弟弟,你要是死了,我往後拿什麼臉去見姨娘?
”
姐弟倆抱頭哭一陣,裴绫交代了些肺腑話,才從西院出來。
沈清棠知她過來,在門口等着她。
瞧見了她,親熱上前,柔聲喚,“绫姐姐。
”
又過來看丫鬟抱着的襁褓,有些驚訝,“才多久不見,怎麼就長這麼大了?
”
裴绫見着這個自幼同自己一同長大的妹妹,心裡也泛苦澀。
未料到兜兜轉轉,本該嫁給西院的姑娘卻即将嫁去了歸崖院。
若說這其中,沒有沈清棠的半點手段,裴绫是斷斷不信的。
但事到如今,也沒有什麼好再計較的。
更何況,本就是西院算計她在先。
若真要掰扯,當真是掰扯不盡的糊塗官司。
裴绫心裡一番計量,面上半點不顯,勉強扯出一絲笑來,“小孩一日一變,眼瞅着往上長的。
你這都多久沒見了,可不覺得大了嘛!
”
“讓我抱抱他。
”
沈清棠從丫鬟手裡接過孩子,沉甸甸的,小手還咿咿呀呀的揮舞着,當真可愛極了。
沈清棠看着,眉眼都彎成了一道橋,心生喜歡,“真可愛。
”
她是真的喜歡這樣茁壯鮮活的小生命,在這樣沉寂寂的高門侯府裡待得久了,隻覺得人都壓抑地喘不過氣。
正好需要這樣咿咿呀呀的熱鬧來晃一晃,叫她陰沉幽寂的心也泛起些波瀾。
“绫姐姐陪我去銜雪院說說話吧?
”
沈清棠抱着襁褓看向裴绫,“我都好久沒見绫姐姐了,想念得緊。
正好我那兒做了時令的香餅果子,姐姐去嘗一嘗。
”
她熱絡得緊,裴绫不好推拒,和她一同去了銜雪院。
院子倒還是從前的樣子,隻是裡頭丫鬟多了不少,還有個丁點大的小丫鬟,紮着雙丫髻,嫩生生的。
“這是落月。
”
沈清棠向裴绫解釋,“她雙親皆亡,不幸淪落市井之中。
是琮之哥哥路過,好心将她救了下來。
府裡也沒人照看她,便先放在我這兒了。
”
裴绫細看落月的眉眼,有些暗暗心驚,擱在心裡不言。
兩人再進去說話。
那火紅嫁衣就放在繡架上,上頭的金線鳳凰已快繡完了。
“緊趕慢趕,可算趕在八月前完工了。
”
沈清棠慶幸,又拉裴绫過去看,“绫姐姐看看,我現在的繡工可有長進了?
”
“的确是長進了許多。
”裴绫點點頭,她自是見過沈清棠從前的繡工,菊花不是菊花,鴛鴦不是鴛鴦。
不免笑着打趣她,“這鳳凰可算是真的鳳凰了。
不然穿着不知是孔雀還是鳥禽的嫁衣嫁出去,可真真是要笑死人了。
”
“绫姐姐又羞我。
”沈清棠惱着嗔她一眼,又拉着她去院子裡坐。
各色的糕點果子,還沖泡了清爽解口的香茶,兩人坐在庭前花影裡,叙了一下午的閑話。
日暮西山,裴琮之才下值過來,清俊英挺的身姿,堪比庭前玉樹。
他上前,與裴绫寒暄幾句。
裴绫一邊應和着,一邊細觀他和沈清棠的神色。
是當真不一樣了,從前隻是哥哥妹妹的客套,如今卻渾然改變,是情人間的順其自然和熟稔,甚至格外默契。
她是過來人,自然也瞧出了他們之間不同尋常的那一點點暗流,那是滾過床榻間才能有的親密。
府裡長輩皆蒙在鼓裡,倒隻有她能交代幾句。
尋着機會偷偷将沈清棠拉至一旁,低聲道:“你們之間……有沒有那個……”
沈清棠未料這都叫她看了出來,也不刻意隐瞞,隻斂着眼簾,不發一聲,算作默認。
裴绫心下了然,不免蹙眉,“你們還沒行禮,怎麼能如此越矩?
”
但她也知此事定是男子把持不住惹出來的禍,隻得細細交代,“既然木已成舟,眼看你們親事也在即,便罷了。
”
“但是你要提防注意着,萬不要在親事前懷了身子,到時遮掩不住可是會叫旁人說閑話的。
”
她句句真摯,是長姊對妹妹的諄諄告誡。
沈清棠點頭應下,“我知道的,绫姐姐。
你放心,我會注意的。
”
裴绫這才落下心來。
時辰已晚,她也不便久待,辭了兩人便出府回家去。
裴琮之和沈清棠親自來送她,日沉西山,馬車緩緩遠去。
再轉身,承平侯府已亮起了滿府的燈籠。
瞧着熱鬧,卻是安靜極了。
現在這府裡,畫地為牢者有之,病重不久于人世者有之,深幽囚禁者有之。
沒有一個人,是開懷如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