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晃悠悠地走在夜色裡。
顧傾顔給三妹妹掖了一下被角,手掌撫上了她冰涼的小臉。
“姐姐。”二妹妹偎過來,摟住了她的胳膊,紅着眼睛說道:“我們去哪兒?”
“記得以前我說過的淮縣嗎?那裡的灌湯包很好吃。三妹妹喜歡吃包子,咱們就住在那兒。”
“你為什麼不當皇後了?”二妹妹仰頭看着她,難過地問道:“姐夫不要你了嗎?”
“當然不是,你姐夫是個很好的丈夫。”顧傾顔摟住她,溫柔地說道:“但是,我們兩個以後不能在一起了。”
“為什麼不能,你們不是很相愛嗎?你說過要執子之手相伴到老。”二妹妹又問。
顧傾顔把二妹妹摟進懷裡,輕聲說道:“世間事,總不能事事如願。”
“可我希望姐姐和姐夫能如願。”二妹妹焦急地問道:“姐姐,到底出了什麼事?”
“我中了毒,你姐夫用他的心髒種蠱,想救我。”顧傾顔看着窗外的月色,小聲說道:“他與我,隻能活一個。”
“所以姐姐你會死?我不要!”二妹妹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,她渾身顫抖着,用力搖晃着顧傾顔:“祈大人不是很厲害嗎?他為什麼不給你藥?是他不給你對不對?我要找他去!他們就是覺得姐姐不是出身名門,不想讓姐姐當皇後!他們就是欺負你!”
“不是的。”顧傾顔抱緊她,輕拍着她的背安撫道:“别吵到三妹妹。”
“三妹妹這樣,你也這樣,你讓我怎麼活啊!”二妹妹抱緊了顧傾顔,哭得撕心裂肺,“不然就挖個坑,我們三個一起躺進去好了!”
“說什麼傻話,說不定咱們出來了,就有辦法了呢?”顧傾顔輕聲說道。
“二妹妹别哭了,會有辦法的。”許康甯的聲音傳了進來。
祈容臨要先安排好宮裡的事,所以讓許康甯帶着姐妹三個先行出發。
“許小哥你先停下。”顧傾顔看了看外面的月色,叫住了許康甯。
“走向匆忙,我沒帶水,前面就是河,你去打點水吧。”顧傾顔小聲說道。
“好。”許康甯把馬車停在路邊,拿了水囊快步往河邊跑。
顧傾顔看着他的身影下了河堤,小聲說道:“二妹妹你會趕車,你去趕車。”
“做什麼?”二妹妹哽咽着問道。
“就我們三個走。”顧傾顔笑笑,輕聲說道。她真的不想看到祈容臨了,一眼也不想。
若說一點也不怨,那是假的。她也想好好活着啊,但事情到了現在,她隻能接受。
“好。”二妹妹咬咬牙,貓腰鑽出了馬車。
她從來這樣,顧傾顔說的話她都聽,絕不反抗。
原本還想帶上趙阿姑和招娣,但臨行前顧傾顔改了主意。沒有她的庇護,兩個妹妹繼續和權貴打交道,難免會受欺負,所以她想讓妹妹以後做個普通人。隻要帶着那兩個丫頭,祈容臨就會找到她們,往後就是無休無止的牽扯。
她原本想過的就是普通的小日子。
馬車很快就往夜色深處沖去了,待許康甯跑回來,馬車早就沒了影子。
“哎!怎麼辦、怎麼辦、怎麼辦!”許康甯急得原地直打轉,不知道是應該追,還是應該回去報信才好。
“對了,她說要去淮縣!”許康甯猛地想起之前聽到兩姐妹聊天,往額上用力拍了一下,拔腿往前跑去。前面有個小鎮,他去前面買匹馬,再雇個人回京報信。
總之,絕不能跟丢了。
……
十天後。
蒼山腳下,平樂鎮。
馬車慢悠悠停了下來。
二妹妹放下鞭子,從車裡鑽了出來。
“姐姐,我去買點吃的。”
“好,慢些跑。”顧傾顔掀開簾子看了看。小鎮的清晨遠遠不及京城和附近的地方,要清冷得多,路邊的鋪子大都還關着,隻有零星幾家開了門。
她看了看還在昏迷的二妹妹,掀開簾子,鑽出了馬車。
路邊又有鋪子陸續開了,顧傾顔面前有一家是賣毛皮山貨的。她搓了搓手,扭頭看了看二妹妹的身影。出來時匆忙,沒有帶冬衣,這一路往北去,天越來越冷,得給兩個小的買兩身厚實襖子才好。
她剛要進門,一隻手突然伸過來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把她拖了出來。
“跟我來。”低醇又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顧傾顔驚得高懸的心又放了回去。
“怎麼是你?”她打量着眼前的人,驚訝地說道。
青衫鬥笠,牽着一匹馬。馬的嘴上套了一個用柳條編成的兜子,馬兒顯然很不适,一個勁地晃腦袋。
是常之瀾。
“我跟着你過來的。”常之瀾取下鬥笠,露出清瘦的臉頰。也不知道他跟了多久,臉髒兮兮的,還有幾道黑灰痕迹。
“既然跟着,怎麼不打招呼呢?”她喟歎一聲,小聲說道:“你打小就這樣,悶葫蘆,有事絕對不開口。”
“我擔心你不想見我。”常之瀾低聲說道。
“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要出來?”顧傾顔擰眉,又問道。
常之瀾取下柳兜,小聲說道:“算了一下日子,許康甯準備的藥,應該用得差不多了吧。”
“你都知道了?”顧傾顔怔了一下。
“嗯,你離開後,商子昂就抱着小山越和趙阿姑出宮了。”常之瀾凝望着她蒼白的臉色,心疼地說道:“你到底想去哪兒?難道你要一直走下去?”
“就想随便走走,你來了也好,兩個妹妹以後就交給你。”顧傾顔忍着沒問宮裡的事,封宴醒後,他還記得她嗎?祈容臨是怎麼瞞過他的?
“瀾哥哥,你怎麼來了?”二妹妹抱着包點回來了,看到常之瀾,頓時紅了眼睛,扁着嘴說道:“你快勸勸姐姐,讓她回去治病吧。”
常之瀾撫了撫她的小腦袋,說道:“先上車吧,我來趕車。”
“姐夫沒有找姐姐嗎?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姐姐了?”二妹妹把包點給了顧傾顔,到車頭前看着常之瀾把他的馬也套到馬車前,心焦地問他宮裡的事。
“是你姐姐不要他了。”常之瀾垂着眸子,低聲說道。于他來說,他恨不得封宴馬上死,換顧傾顔活下去。可顧傾顔自己做了選擇,他還能怎麼辦呢?再難受,現在也隻能死死忍住,照顧好三姐妹。
“姐姐哪裡有不要他!姐姐每晚都睡不着,每天都在想他。”二妹妹生氣地說道:“想不到他也是個負心漢!我就是想不通,為什麼他不來找姐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