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袍男子立在那,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面龐,神色間並無波動。
也不曾說什麽。
那沉默的儀態,同樣帶給在場眾人極大的壓力。
不過,他們都清楚大老爺性情一向如此,倒也不會多想什麽。
第一世心魔卻冷笑道,“少他娘假惺惺!
眼睛都不瞎,就別裝糊塗了,你們哪個心裡不清楚,我本尊所留的道業力量,已經快完了?
”
眾人神色各異,但都沒說什麽。
他們也早體會過這心魔的嘴巴有多刁鉆厲害,誰會在這時候自討沒趣?
第一世心魔卻不罷休,兀自冷笑,“你們現在感恩戴德,回頭恐怕就會暗自竊喜吧?
畢竟經此一戰,既擊潰了外敵,又讓我本尊這一股道業力量耗盡,讓你們可以高枕無憂,對吧?
”
一下子,那些始祖級存在都聽不下去,感覺這心魔的話簡直太過刻薄。
不過,還不等他們說什麽,第一世心魔已冷冷道:
“劍帝城這麽做,根本不需要你們這些老東西領情!
以後遲早會跟你們徹底清算一下舊帳!
”
字字鏗鏘,擲地有聲。
氣氛忽地變得沉悶起來。
隱世山那些隱世者、三清鼻祖等人都皺起眉頭。
勾陳老君眼皮直跳,連忙出聲調和。
陳璞也嘆了一聲,進行勸解。
這一切,布袍男子盡收眼底,卻並未說什麽。
他看了心魔一眼,擡手一指遠處,而後就一步邁出,自顧自朝遠處行去。
第一世心魔明白布袍男子要做什麽了,神色不禁一陣變幻。
最終,他嘆了一聲,沒有再借機挖苦那些老,神色平靜道,“接下來,諸位不妨跟我們走一遭,如何?
”
眾人彼此對視,皆一頭霧水,不清楚大老爺的道業力量和心魔要做什麽。
但,第一世心魔沒有解釋。
而布袍男子則早已自顧自走遠。
“好,那就去走一遭。
”
隱世山那些隱世者和三清鼻祖率先答應下來。
其他人見此,也都沒有拒絕。
當即,彼岸陣營的一眾老人皆行動起來,離開這片前線戰場,跟著第一世心魔朝眾玄道墟掠去。
眾玄道墟和眾妙道墟之間,分布著一片混亂狂暴的混沌地帶。
這裡時空亂流肆虐,禁忌般的災劫洶湧,像一座天塹,把兩座道墟隔斷。
在過往漫長歲月中,便是道祖要闖這片混沌地帶,也和取死沒區別。
故而,真正能夠抵達眾妙道墟闖蕩的,的確僅僅隻有一小撮人能做到。
當抵達這片混沌地帶時,眾人一眼就看到,布袍男子早已靜靜地立在那。
旋即,他們就明白,大老爺想做什麽了。
布袍男子忽地一步踏出,大袖一揮。
整個混沌地帶驟然轟鳴,時空秩序扭曲變化,恍惚間,似有一道無形的時空界壁在凝聚。
這一刻,那位於極遙遠處的眾玄道墟中,周虛規則隨之劇烈動蕩。
整個眾玄道墟的本源力量都隨之從沉寂中轟然爆發。
天下為之震顫。
眾玄道墟的億萬萬生靈無不驚愕。
而在這片混沌地帶,出現了一道真正的天塹!
橫擋在眾妙道墟和眾玄道墟之間,由這片混沌地帶的時空秩序凝聚,覆蓋著眾玄道墟的周虛規則力量。
最神異的是,天塹之上,映現出了億萬劍光!
那億萬劍光流轉飛舞,就像一座神秘禁忌的殺陣,充斥著難以言說的威能。
“眾玄盟約……”
那些始祖級人物終於明白了。
一個個神色變得格外復雜。
很久很久以前,眾玄道墟就曾覆蓋在這一道由大老爺親自布下的眾玄盟約之下。
這既是大老爺為眾玄道墟立下的一個規矩,也是眾玄道墟的一個保護符。
這一道契約,融合眾玄道墟的周虛規則,一如天道所化的壁障,隔斷了眾玄道墟和外界的一切關聯。
從那以後,眾玄道墟的強者,再無法離開眾玄道墟,自然再無法重返命運長河之上。
也無法前往眾妙道墟!
對此,世間億萬萬眾生倒不會說什麽。
畢竟對他們而言,離開眾玄道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哪怕沒有“眾玄盟約”,都沒有實力離開。
可隱世山和那些始祖級道統卻不一樣。
在他們看來,大老爺立下的“眾玄盟約”,就等於把眾玄道墟封禁了起來,成了一座牢獄!
自然地,他們對“眾玄盟約”也最為抵觸和排斥。
也因為這眾玄盟約的存在,他們和劍帝城結下了深仇大恨
直至大老爺轉世重修不久,隱世山和那些始祖級道統就聯合起來,開始進行反擊!
然後——
他們毀掉了劍帝城。
毀掉了宛如囚籠般封禁眾玄道墟漫長歲月的眾玄盟約!
從那以後,世間再無劍帝城。
世間也再無眾玄盟約。
可誰也沒想到,在時隔漫長無比的歲月後,眾玄盟約再次出現了。
就那般像天塹般橫亙在眼前!
不過,和當年仇恨和抵觸眾玄盟約不同,這一刻在場那些老怪物們都有了不一樣的認知。
“大老爺這麽做,是要以眾玄盟約為天塹,隔斷眾妙道墟,以此阻擋異域天族麽……”
勾陳老君喃喃。
其他老怪物心緒翻湧,都很沉默。
沒人想到,曾被他們抵觸、仇恨、視之如牢獄徹底打破的眾玄盟約,會在如今派上大用場!
“當年大老爺親自締造眾玄盟約的時候,莫非就是為了提防那些異域天族入侵?
”
有老怪物聲音低沉開口。
“還不算太蠢!
”
第一世心魔冷笑,“當初立下眾玄盟約的時候,我劍帝城早已說的明明白白,這麽做是為了庇護天下蒼生,提防來自眾妙道墟的變數!
”
“可笑的是,爾等卻不信,反倒視眾玄盟約為牢籠,認為我劍帝城欲把天下困在牢籠中,以後都得受劍帝城的主宰,這……何其可笑?
”
言辭間,盡是諷刺。
許多人臉色都變幻起來。
若當年眾玄盟約不曾被打破,是否意味著,最近這些年和異域天族的對戰和廝殺,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流血犧牲了?
會否意味著,哪怕異域天族如若風暴般席卷而來,有眾玄盟約在,也能讓他們撐上更久的時間?
越想下去,那些老人心中就越翻湧,五味雜陳。
“亡羊補牢,為時不晚,這次有大老爺出手,重塑眾玄盟約的力量,於天下而言,無疑多了一層可遮風擋雨的天塹!
”
勾陳老君道,“以後異域天族大軍再殺來時,我們已無須再去前線戰場廝殺,隻要堅守此地,足可應敵!
”
“差太遠了。
”
第一世心魔搖頭,“如今這眾玄盟約的力量,可遠無法和當初相比,不過……湊合著也能用。
”
交談時,布袍男子忽地一揚手。
道劍掠空,白衣勝雪的小老爺憑空出現。
“老爺,有何吩咐?
”
小老爺問詢。
布袍男子擡手指著那天塹般的眾玄盟約,終於開口了,“守在那。
”
寥寥三字,卻似有莫大的分量。
場中交談聲都沉寂下來,一個個動容不已。
大老爺此舉,分明是要讓小老爺死守此地!
若異域天族來犯,小老爺則將第一個上戰場!
“憑什麽?
”
第一世心魔則徹底震怒,怒斥道,“殺那些外敵可以,但別忘了,劍帝城被他們毀了,城中劍修死了不知凡幾,為何還要讓小清歡死守此地?
他們也配?
”
這一刻,心魔臉色格外難看。
在場眾人神色很不自在。
布袍男子沒有理會。
白衣勝雪的小老爺則扭頭朝第一世心魔笑了笑,“他們不配,但,我願意!
”
這是他第一次給心魔好臉色。
而後,小老爺轉身,以一種鄭重、認真的姿態朝布袍男子作揖道,“劍在人在,劍亡人亡!
必不負老爺重托!
”
布袍男子點了點頭。
小老爺手握道劍,一步之間,已來到那一座天塹之中,盤膝坐在宛如一座殺陣般的億萬劍光之中,整個身影都和眾玄盟約的力量融合,漸漸消失不見。
第一世心魔呆呆地看著這一切,氣得渾身哆嗦。
“為何不讓我去,非要讓他去?
”
他一步邁出,就來到布袍男子面前,眼神中盡是怒意,“我一個心魔罷了,都早已跟蘇奕認輸,留在這世上也是多餘,還會阻礙蘇奕繼承本體生前的一切!
為何不讓我代替小清歡?
為何!
?
”
心魔怒發沖冠,罕見失態。
布袍男子靜靜地看著心魔,終於不再沉默,“你的大道,也不差的。
”
心魔愣住,旋即鼻子一酸,忍不住彎腰捧腹,大笑起來。
笑得很失態,眼淚都在流。
可眉梢眼角,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釋然和快慰。
很久以前,早已踏足舉世之巔的劍客,為了求索更高的道途,面臨一個兩難抉擇。
一個是輪回重修。
一個是繼續走舊路。
最終,他選擇了轉世重修。
可也因此,留下了一個堅守本我道途的心魔。
我與我周旋,對立如敵,水火不容。
一直到今日,心魔於戰場中欲自毀一切殺敵時,心中曾很遺憾,想告訴蘇奕,他所堅守的道途……也不差的!
而此時,他從本體那得到了同樣的回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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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7點半左右,會再送上2連更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