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七章
「謝殿下。
」
「快上車。
」慶王收回自己的手道。
韓側妃有些失望地看了自己手肘一眼,也沒多說話,點點頭便低頭入了車。
另一輛馬車裡,慶王妃隔著車窗看著這一幕,眼波動了動。
身旁,珠珠拉了拉慶王妃的衣袖,「娘,我睏了。
」
慶王妃將她抱進懷裡,柔聲道:「睏了娘抱你睡。
」她一手將車簾子拉上,再不去看那一切。
到了慶王府,慶王翻身下馬來到馬車前,先把琰哥兒接了下來,又去抱珠珠。
珠珠睡得像個小豬一樣,下車都沒醒,慶王妃牽著琰哥兒,跟在慶王的身邊往裡行。
「啊呀……」
身後傳來一個女聲,正是韓側妃的聲音。
扭頭就見她一手撫著小腿,眉心緊蹙,一臉痛苦的樣子。
她旁邊跟了個丫頭,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她。
慶王不禁停下腳步,韓側妃見慶王望了過來,當即含著淚花喚了一聲:「殿下,我的腳好像扭了……」
慶王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她,又去看慶王妃。
慶王妃面無表情,那邊韓側妃又痛呼了一聲,慶王有些猶豫地道:「她懷著身子……我送她回去就回來……」
慶王妃伸手接過珠珠,沒有說話,低著頭就走了。
見那眾人擁簇離去的背影,慶王眼中閃過一抹低落,直到那邊又喚了他一聲,才緩緩走過去。
「娘。
」琰哥兒有些擔憂的喚道。
他隻有在人前才會叫母妃,平時都是喚娘的。
「怎麼了?
」慶王妃含笑看著他。
「沒什麼。
」琰哥兒搖了搖頭,掩下眼中的擔憂。
*
除了初二這天在府裡閒了一日,從初三開始,晉王就帶著瑤娘和小寶出門四處拜年飲宴。
先去的自然是寧國公府,整整熱鬧了一日,接著惠王府、安王府、代王府和永王府。
前者是拜,至於後面的魯王府、慶王府等,則是請上門才會去。
去別人府上都是提高警惕、走馬觀花,連著幾日,瑤娘都累得不輕,直到慶王府的人請上門,她才終於露了一個笑容。
到了這日,睡到辰時才起,收拾洗漱用過早飯,備了車馬去往慶王府。
慶王府與其他幾府別無不同,都是一派喜氣洋洋。
下人們打扮光鮮,滿臉帶笑,這種時候哪怕是家裡有喪,也得先等著年節過去再說。
慶王自然不單隻請了晉王一個,而是幾位哥哥都請了。
除了惠王沒帶王妃,其他諸王俱都帶著王妃前來。
倒是晉王帶著瑤娘,旁人如今都曉得晉王府恐怕是發生過什麼事,那晉王妃失寵被送去莊子養病,也是見晉王尋常帶著瑤娘出入習慣了,弘景帝都沒說什麼,旁人自是不會多言。
逢著這種時候,自然是怎麼喜慶熱鬧怎麼來,慶王府也請了唱堂會的戲班子。
現下京裡流行看戲,會不會唱的都能跟著哼幾句戲文。
瑤娘倒是不喜,武戲覺得太鬧騰了,文戲她也聽不懂。
耐著性子陪著聽了幾回,每回都是頭昏腦漲的。
與晉王說,晉王說她聽少了。
還別說,瑤娘以前還在家時,確實沒聽過幾次戲,也就是小時候有兩回縣城裡有富戶人家請戲班子唱廟會,跟著聽了兩回,卻是人山人海,連個旦角的影子都沒見著。
還沒到中午擺宴,大家就坐在觀戲樓看戲。
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小孩子,八個王府加起來二十多個孩子,大的跟大的到一起玩,小的跟小的一起玩。
至於再大些的,則都是陪在父王或者母妃身邊。
例如惠王家的世子趙祚,例如安王的大女兒十四歲的榮霞郡主。
榮霞郡主長得像安王妃,圓臉細目,一派嫻靜,話也不多,不是有人跟她說上話,大多都是陪坐在安王妃身邊默不作聲。
幾個婦道人家聊著聊著,就聊到榮霞郡主的婚事上頭了。
幾位王妃中吳王妃最小,倒是她最多話,把榮霞郡主都問得面紅耳赤直想躲了,還是不收口。
瑤娘和慶王妃對視了一眼,也沒有插話,就默不作聲坐在旁邊聽著。
男人們坐在另一邊,與這邊隔著一道穿堂。
從這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邊情形,卻是聽不見說什麼。
另一頭,幾個半大的孩子呼嘯而來,呼嘯而去,一會兒跑上樓,一會兒跑下來。
與平時在宮裡見著的完全是兩個樣子,大抵也是見人下菜碟,知道宮裡不能鬧,出來了能鬧。
也是過年喜慶,這個時候講究忌諱,一般就算孩子們調皮搗蛋,也沒大人會訓斥。
眼看安王妃和吳王妃針尖對麥芒,像似要爭吵起來,慶王妃和瑤娘對視了一眼,站起身藉口說要去恭房。
兩人出了戲樓。
今兒天氣好,雖還是冷,但有日頭。
琰哥兒、小寶、珠珠和月月在戲樓前的花圃玩,旁邊跟著幾個丫鬟婆子。
見玉蟬在邊上看著,瑤娘十分放心地離開了。
和慶王妃擇了條小徑走著,瑤娘低聲問道:「怎麼了?
我看你這幾次心情似乎不好?
」
慶王妃起先還想遮掩,大抵也是心中鬱鬱,嘴唇翕張了下,低下頭看著裙襬:「她又懷上了。
」
懷上了?
瑤娘吃驚臉,直到看見慶王妃臉上的落寞之色,才匆忙狼狽地收了起來。
「這才多久,那事兒就算過去了?
」瑤娘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,這慶王看起來也是英明神武,怎麼就在這上頭混不吝。
慶王妃苦笑了一下:「這是她慣用的手段,裝可憐。
她總有辦法能博取他的同情,以前我騙我自己,王爺隻是同情她,可憐她,並不是喜歡她,現在我突然不確定了……」
瑤娘也不知怎麼勸,隻能乾巴巴說了一句:「你別想多了。
」
「五嫂,我沒有想多,我這段時間想得特別清楚。
你大概不知道,我這些日子一宿一宿睡不著,我每天都在想這件事。
我在想我到底輸在哪兒呢?
我到底哪兒不如她?
可是我漸漸發現真是我想多了,男子三妻四妾理所應當,我吃醋就是我善妒。
可問題是,明明之前都好好的……真的,我也想像你說的那樣,籠絡、不讓,可我發現特別難,尤其在經歷過之前的種種,一下子突然面目全非了,有一種好陌生好冷的感覺……」
瑤娘有一種想哭的衝動。
她更希望慶王妃能哭,而不是這種心若死灰地喃喃訴說著自己的心路歷程。
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失望才能使一個如海棠般的女子,一下子枯萎凋零?
瑤娘想不出來,她嘗試著去想若是哪天晉王突然變了,變得不再像現在這樣。
他冰冷下的溫柔給了另一個女人,他和那個女人做著她和他做過最親密的事,說著同樣的話,那個女人還給他生孩子……
她就有一種如墜入冰窖似的徹骨感,甚至忍不住想打哆嗦。
她努力讓自己往下想,想像一下自己會怎麼樣,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瘋掉,肯定會瘋掉。
畢竟她是那麼那麼的心悅他,就想獨霸他,誰也不讓。
她喜歡晉王?
是的,她是喜歡的,很早很早就喜歡了。
「七弟妹,你不想其他,也要想想琰哥兒和珠珠。
」瑤娘覺得自己的勸慰特別無力,她甚至覺得自己是無恥的,因為她自己都做不到無動於衷,又怎能要求別人。
可除了這樣,還有別的路可以走麼?
這個世道待女子是如此的苛刻,尋常老百姓人家的媳婦,若是丈夫納妾,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,更何況是皇家。
這對皇家來說,天經地義,理所應當,當以繁衍子嗣為重,甚至皇子身邊女人少了,上面還會主動賞幾個。
瑤娘還沒忘記晉王府的後宅裡還有不少女人,哪怕晉王從來沒有碰過她們,她們也是晉王名義上的妾室。
這本就是一場不見刀劍卻你死我活的戰爭,她霸佔著,別人注定荒著,而別人不想荒著,就得鬥,把她鬥倒了,別人就出頭了。
活了兩輩子,瑤娘第一次對後宅之爭有了一種徹底的感悟。
瑤娘心慌得厲害,不想再想下去了。
而慶王妃在淡淡一笑後,道:「我就是想著琰哥兒和珠珠,不然我現在已經自動求去了。
」
正說著,突然一個丫鬟急急走過來:「王妃,小公子、小公子出事了。
」
慶王妃的臉唰的一下白了。
*
小寶和琰哥兒帶著兩個小女娃,正在玩那隻叫豆豆的小土狗。
本來玩得好好的,瑄哥兒那個皮猴子,叫了幾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小的,也跑來這處玩,幾個人玩官兵抓盜匪的遊戲。
他們呼嘯而來,呼嘯而去,各自手裡拿著軟樹枝當刀劍,盜匪和官兵戰得如火如荼。
小寶見越來越鬧,就想挪地方,和琰哥兒幾個說了一聲,四人就帶著豆豆打算離遠些。
正走著,躲避官兵的盜匪瑄哥兒,一不小心和琰哥兒撞了個正著。
兩個人個頭差不多,不過瑄哥兒壯實,琰哥兒弱些。
琰哥兒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,而瑄哥兒因為阻擋,則被身後的官兵給抓住了。
瑄哥兒是盜匪團裡最後一個人,抓到他就算是勝利了。
幾個扮演官兵的哥兒嘴裡發出一陣歡呼,而盜匪團裡則是埋怨瑄哥兒不會跑,怎麼就被抓住了,明明他跑得最快。
瑄哥兒見輸了,又被這般埋怨,同時想起上輩子被打的仇,氣得小臉通紅,丟下手裡的樹枝就沖琰哥兒撲過來。
「都是你害我的!
」
一見瑄哥兒和人打起來,旁邊的盜匪團,以及官兵團都起鬨地拍起巴掌來。
旁邊的丫鬟當即就想上前來,卻被其中一個『盜匪』呵斥:「都站遠些,這是屬於我們男人的戰鬥。
」嘿,個小屁孩子,毛都還沒長齊,倒是會戰鬥了。
這明擺著琰哥兒打不贏瑄哥兒,小寶就想上去幫忙,還沒走過去就有人說他以多勝少勝之不武。
小寶才懶得搭理這些小屁孩子,依舊要上前,瑄哥兒在盜匪團的同夥就衝上來了。
「要打跟我打。
」
男孩子似乎特別容易熱血,尤其旁邊有人起鬨拍巴掌,往常不敢幹的事現在都敢幹了。
月月和珠珠在旁邊急得團團亂轉,讓丫鬟上前制止,幾個丫鬟也是想上前卻被盜匪團和官兵團有意的擋著,還一面擋一面口中斥罵奴婢擾事。
玉蟬也在旁邊看著,可這種場合她是不方便出手的,出手了就是奴婢幫著打小主子。
且她來看,這個和小寶對打的小不點,個子最矮,衝得最快,並不是小公子的手。
外面的吵鬧引起裡面的注意,剛好男人們坐的二樓離這邊最近。
安王幾個就相攜來到窗前,往下看去。
安王呵呵笑著道:「老六,你這兒子倒是個混世魔王,怎麼又和人打起來了。
」
魯王不但不覺得丟面子,反倒一臉得意:「這小子精力旺盛,我打算再過一年教他武藝。
不過二哥你這種說法就不對了,小時候咱們也是這麼打過來的,怎麼輪到我兒子就成混世魔王了?
」
這倒是實話,這幾個皇子小時候也經常在一起打架,隻要不動兵器,不會有人攔的。
弘景帝也不讓人攔,打得贏就打,打不贏就被打。
因為這,幾個皇子長大後都有一身不錯的武藝。
當然除了永王,不過永王打小就雞賊,從不主動招惹兄弟們,一般都用陰的。
所以安王他們見到這樣的場景非但沒有制止的心,反倒就站在窗子邊上看了起來。
魯王對晉王道:「五哥,你家的那個還小,倒是能和四哥家的打到一起。
」
晉王才懶得理魯王。
魯王也習慣了晉王一張死人臉,又轉過頭去惹慶王:「老七,我看你那小子,不是我家小子的對手啊。
」
可不是,琰哥兒瘦弱,瑄哥兒壯實,看著琰哥兒比瑄哥兒還大幾個月,但根本不是瑄哥兒的對手。
瑄哥兒將他壓在身子底下,琰哥兒倒還能還手,就是有些吃力。
不過琰哥兒也是個倔強了,倒是沒哭。
慶王笑得有些勉強,「這孩子打小就瘦弱,不若六哥家的壯實。
」
魯王哈哈一笑,道:「壯實就對了,以後和人對打不吃虧。
」
魯王的笑讓慶王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,他和魯王序齒最近,小時候被魯王壓在身下打得最多。
父皇不讓人插手,所以五哥想幫他,也隻能在邊上看著。
他挨過很多次打,每次回去後都更用心學功夫,可惜魯王天賦異稟,是幾個皇子中除過晉王武藝最高強的。
而他在學的同時,對方也在學,他因在宮裡不受寵,武藝師傅教他並不用心,所以他永遠打不過魯王。
如今他的兒子也打不贏魯王的兒子,明明琰哥兒比瑄哥兒還要大一些。
慶王心中一陣失望,琰哥兒打小身子就弱,這是天生的,根本改不了。
他倒想和繼柔再生一個兒子,可惜繼柔自打生了珠珠後一直沒動靜。
不知怎麼他想起了晟哥兒,那孩子打生下來就十分壯實。
個頭大,也有力氣,才一歲多點,整天皮得隻差沒上房子揭瓦。
韓側妃說等晟哥兒再大些,讓他跟著自己學武。
慶王嘴裡雖是沒應,其實心裡卻是願意的,甚至不止一次想過要如何悉心培養晟哥兒。
他知道到時候繼柔肯定又不高興了,可若不是琰哥兒不爭氣……
就在慶王陷入恍惚之中,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驚駭聲。
「見血了……」
「小公子的頭磕破了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