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二章
寬敞的宮室,一片燈火通明。
隻上首處擺了張座,弘景帝面色暗沉地坐在那裡。
永王妃哭得像個淚人似的,平時見慣了她左右逢源、八面玲瓏的模樣,如此這般真是讓人不習慣。
永王白著臉,低頭耷腦地跪在那裡。
之前永王妃衝進去就對永王一頓廝打,不光打了永王,王書鶯也被她狠狠地扇了幾巴掌。
這被人打暈了的兩人,自然醒了過來。
場面鬧得一片不可開交,不相幹的人被魏皇後命人領了下去。
好不容易把瘋癲了的永王妃拉開,這一對苟且的狗男女也是模樣狼狽。
王書鶯已經看不出人形了,臉上紅腫一片,永王的臉上也被撓了好幾道指甲印子。
弘景帝發了場怒,之後該解決的問題還是要解決。
晉王一改平時的高冷模樣,硬是要讓人審那太監,到底是誰授意他胡亂攀咬的,這不就當眾審起來了。
這太監年紀不大,十七八歲的模樣,早已嚇得是眼淚鼻涕一起流,咬死了當時他是驚嚇之下的錯認。
再說,當時那種情形,王德芳被惠王壓在身子下面,頭髮散亂一片,他就隻看了半邊臉,會認錯也是正常。
不過這正常之言他卻是不敢說,隻是跪在那裡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扇自己,說自己胡亂說,求晉王殿下和蘇側妃饒命。
瑤娘慣是個軟心腸,此時也不出聲了。
經過之前的那場事,她知道現在對別人心軟,就是在對自己殘酷。
隻要一想到若是晉王沒提前安排,她可能會遭受的一切,她的心頓時就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。
這時,有人來稟說王閣老來了。
不多時,王閣老被人領了進來。
他已是花甲之年,鬚髮灰白,面頰消瘦。
往日一副文士的儒雅模樣,不像是個官,倒像是個不出仕的大儒。
此時老臉暗沉,那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才顯現出來,卻又有幾分窮途末路的氣急敗壞。
「老臣慚愧!
」行了禮後,王閣老低頭道。
面對這樣的老臣,還是弘景帝較為倚重的老臣,一時之間他也說不出什麼嚴苛的話。
隻是沉沉嘆了一口氣,道:「孽子妄為!
」
「是老臣家沒有教好孫女,老臣這便將這兩個大逆不道的東西領回去,一定給陛下一個交代。
」
這話倒是說反了,本來男女之間你情我願,尤其這種事肯定是女方吃虧,如今王閣老倒是說了反話。
不過是不是反話,隻有王閣老和弘景帝心中有數。
事已至此,必然得有個交代。
王閣老總不能逼著弘景帝給自己交代,隻能說自家給個交代。
其實讓王閣老來想,這種不肖子孫能少一個是一個,如今已經不是捨得不捨得的時候了。
他自詡清流,不走裙帶,不結交權貴,之前因為王家不願牽扯進奪嫡中,退了和前太孫的婚事,已經有人私下議論王家人勢力,做事不地道。
為了打破這種流言,也是不願攙和進去,他咬牙勸服家中的老太婆,打算把孫女嫁出去。
文官之所以會愛惜羽毛,俱是因為文人講究德行品格,餓死事小失節事大。
文死諫,武戰死,說的便是文官和武官的最高境界,武官以戰死沙場為榮,文官以匡扶社稷,敢於和皇權作鬥爭,在君不『明』時,不惜以身死為代價進行勸諫,視為最高榮耀。
所以說,文官做到一定的位置,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與皇家結親。
尤其是像王家這種自詡清流,因其德行高潔負有名望,吸引來無數清流官員附庸的門庭。
所謂清流,便是不阿諛奉承,不攀交權貴,敢於批判皇權,哪個文官若是不給自己身上戴上個清流的牌子,簡直不好意思入朝為官。
如今倒好,之前擺出的姿態全部被狠狠地打臉回去。
王家哪是自詡高潔,而是抱著寶貝下注,如今見局勢不明,索性就一家下一個。
不用等到明日,王閣老就能想像王家的聲譽會跌倒如何低的地步。
而王家上下也會遭人恥笑,大廈將傾之態啊。
王閣老隻要一想到這些,就一陣頭暈目眩,恨不得當場暈過去。
可他不能暈,不到絕境,以他的心志和城府又怎能去暈。
他還有一條路可走,那就是帶回自家的女兒,當做這事沒發生過。
可很顯然弘景帝與他想法並不相同。
「是朕的幾個孽子作孽了,自己作的孽自己收場。
這樣吧,王愛卿,我這幾位孽子都有側妃位空懸,就以側妃位許於王家姑娘。
你王家道德傳家,你說是兩朝老臣,倒也是配的。
」
王閣老就要拒絕,卻被弘景帝制住了,「難道愛卿竟是瞧不起我趙氏皇族,還是愛卿寧願拼著損了自家子孫,也要拆散幾對有情人?
就這麼說吧,時候也不早了,愛卿領著孩子們歸吧,朕明日就讓人去你府上下旨。
」
弘景帝揮了揮手,以示退下。
事已至此,王閣老也隻能強顏歡笑謝了恩,領著王家人離開了。
可以想像王家今日注定是個不眠之夜,王德芳姐妹幾人回去後也不會好過,可至少王家不會拿她們怎麼樣,因為弘景帝說明日就去下旨了。
之後,弘景帝陰沉著臉拂袖而去,魏皇後領著蔫頭耷腦的惠王也離開了。
事情發展了這種地步,永王妃反而鬆了口氣。
她有很多的疑問想知道,可什麼都沒有把這事瞞混過去重要。
若真是追查下去,雖是永王一脈慣是做事留有後手,也不得不防被查了出來。
魯王有些不甚滿意,這樣戲就結束了?
不該是撕扯一場,大家元氣大傷,也就他是大勝而歸?
魯王並沒有忽略弘景帝的言下之意,哪怕為了遮掩,那王書燕也必然要入他魯王府。
王家的女兒終於被瓜分了,誰也沒便宜誰。
隻是鬧成這樣,多少讓人心裡有點不是滋味。
魯王便有點不是滋味,本來的費盡心機,倒要用這種手段才能得之,還不是唯獨的那一個。
可轉念一想,他將渾水攪合了,老四的主意沒打成,其他人更是不用說,這場也算是平局,倒也消了鬱鬱。
而按理說今日最無辜的晉王和瑤娘兩人,因為晉王的提前防範,讓所有針對自己的陰謀詭計全部落空,並狠狠地還擊,讓對方偷雞不成蝕把米。
晉王並不意外弘景帝會是這種粉飾太平的處理方式,比起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,弘景帝絕不會放棄一個扳倒王家的機會。
臣子勢大,為君者必然要削減對方的羽翼,當初為太孫求娶王德芳是這樣,如今也是這樣。
認真說來,這一場弘景帝才是真正的勝者。
什麼也不用做,就有這些躍躍欲試的兒子幫他做了。
事情的過程雖有些出乎意料,到底結果是讓他滿意的。
當然,事情肯定不會就這麼結了,弘景帝雖是表面並沒有再查下去,但並不代表背後不會查。
尤其惠王接二連三出事,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人刻意陷害。
這人究竟是誰?
是永王,是魯王,還是晉王,抑或是其他幾個沒到場的?
每個人都有嫌疑,恐怕今兒晚上弘景帝也將是個不眠夜。
永王兩口子匆匆離開,魯王也沒多留,瑤娘和晉王走出絳雪軒,打算去欽安殿接小寶回府。
而不遠處,雖是帝後都不在了,但賞月宴依舊還在進行著,恐怕要到很久之後才會結束。
*
欽安殿,偌大的一處宮室分了裡外兩間。
外間是幾個年紀大些的孩子,像安王、代王、永王家幾個四五歲以上的,都聚在外面玩,而裡面卻是像小寶這麼大的孩子。
其中有一個女娃娃,小寶盯著人家看了許久。
實在不是小寶好色,這麼小就知道看女娃娃,而是這個女娃娃是他上輩子的太子妃——孫月兒。
小月月如今才不過兩歲多的年紀,但儼然一副小美人的模樣。
胖嘟嘟的小臉,大眼睛,粉嘟嘟的小嘴兒。
此時的她,完全沒有上一世小寶初見她時那般大方得體,沉穩有度,還是十分孩子氣的。
她正在和珠珠玩耍,看得出兩個女娃娃不是一次見了。
「小寶弟弟,你在看什麼?
」琰哥兒伸出手指推了下小寶。
作為哥哥的他,在離席時被父王交代,要好好照顧小寶弟弟,這孩子也就真記住了,明明看著別的孩童玩耍,眼中閃著渴望,卻依舊守在小寶身邊。
「我什麼也沒有看。
」小寶說了一句話大人說的話。
琰哥兒不解,為什麼小寶弟弟明明在看,卻偏偏說沒有看呢?
魯王家有個小崽子名叫瑄哥兒,今年三歲,長得像爹,體格也是惇惇實實的,隨了魯王。
在這一片大小不超過四歲的孩子中,儼然一副孩子王的存在。
他領著安王家的昊哥兒,代王家的焓哥兒,呼嘯而來,呼嘯而去,滿室跑著。
吳王家那個才兩歲大的裕哥兒,也跟在後面跌跌撞撞的跑。
旁邊跟著兩個宮女和一個小太監,生怕他摔了。
玩了一會兒,瑄哥兒扔下手裡的竹馬,跑來招惹室中唯二的兩個小女娃。
這小子也是個壞的,見月月頭上留了兩個小揪揪,上來就伸手拽她揪揪。
小孩子哪裡知道輕重,月月被拽得眼淚花直轉,卻又不敢哭。
珠珠上來打他手:「瑄哥哥你快鬆手,你把月月拽疼了。
」
「不放不放就不放!
」瑄哥兒一面跳著笑,一面推了珠珠一把。
珠珠人小又圓,被推摔了。
琰哥兒詫異了一聲,還不等他動作,小寶卻衝了過來。
「你再不鬆手,我讓人去告了皇爺爺。
」又斥旁邊兩個宮女,「你們就任他惹事?
」
這些個宮女太監們個個都是人精,見瑄哥兒惹的不是皇孫皇孫女,也就沒上前制止。
等到珠珠被推倒在地,忙趕忙上前去將珠珠抱起,又見小寶斥他們,面上雖是堆著笑上前勸阻,但卻也有些敷衍了事。
到底不是皇孫,也不是皇孫女,她們是不怎麼上心的,也是不想惹事。
月月的小揪揪還在瑄哥兒手裡,他甚至示威地又拽了兩下。
月月本來懂事一直忍著,此時也忍不住了,當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。
小寶腦子裡的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,也不看彼此之間體型的差別,上前就去推瑄哥兒。
瑄哥兒從來是小霸王的存在,還沒碰見敢推他的人,他丟了月月的小揪揪,就還手去推小寶。
小寶被推了一個趔趄,也知道自己不敵,就喊琰哥兒:「你還站著,他欺負珠珠,揍他!
」
小寶先上,像個小砲彈似的撞向瑄哥兒。
他被瑤娘養得好,雖是抽條長個子了,但也沒見比以往瘦。
這般體格砸過去,一般的小娃兒經受不起,瑄哥兒被他撞到在地,還來不及反應,就被人打了兩拳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