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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劍來》1188.第1188章 白也詩無敵

劍來 作者: 烽火戲諸侯 12299 2024-08-23 09:51

  第1188章 白也詩無敵

  白也跟著劉十六到了落魄山,就不挪窩了,哪怕魏檗親自登門邀請了一次,白也都懶得開口說句客氣話, 神色淡然,隻是搖頭,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一道逐客令了,那位即將獲得神號“夜遊”的魏山君就立即告辭離去,根本不敢打攪這位人間最得意的修行。

  哪怕明知道文廟十哲之首的大先生,如今就在披雲山那邊, 白也還是在山中落腳的那座府邸, 深居簡出,隻是偶爾會散步去往舊山神祠廟所在的山頂,看看風景,日出東海日落西山。

  不知為何,白也總能碰到那個有些奇怪的黑衣小姑娘,但是那個據說是落魄山右護法的小姑娘,也從不湊近聊天,就是遠遠站著,斜挎棉布包,第一次白也出於禮節,當然更是因為好友君倩的面子,與周米粒打了聲招呼,小姑娘抿嘴而笑,使勁點頭, 懷捧綠竹杖和金扁擔, 小手攥著棉布挎包的繩子。

  白也總不能就這麽跟個小姑娘一直大眼瞪小眼, 就擠出個笑臉, 見她還是不說話, 白也就自顧自繼續欣賞天邊的火燒雲。

  聽著身後那邊的腳步聲,小姑娘是躡手躡腳離開了, 到了神道台階那邊,就開始一路小跑,等到跑遠了再撒腿飛奔。

  第二次遇到小姑娘,是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早上,也是白也早到,小姑娘晚到片刻。

  白也就轉身笑問一句,小米粒,有事嗎?

  小姑娘搖搖頭,撓撓臉,等到白也轉身憑欄而立,她又跑了。

  第三次,白也轉過頭望去,就看到隻是默默坐在台階那邊、一個個小小的背影,白也就愈發摸不著頭腦了。

  等到第四次,小姑娘好像是故意繞了遠路,從集靈峰那邊抄小路,先到了霽色峰的後山,然後飛快登山, 然後躲在了舊山神祠的那邊, 她根本就沒有冒頭,從頭到尾,隻是蹲在原地,就不曾在白也這邊露面。
等到白也走下山頂,才發現那個小姑娘繞過那座建築,將綠竹杖和金扁擔斜靠欄杆,她自己再爬上欄杆,開始自顧自嗑著瓜子。

  走在路上的白也,算是給徹底整懵了,自己這是被一個小姑娘給接連守株待兔了四次?

  問題是他直到現在,也不清楚小姑娘到底想要說什麽,做什麽。

  以至於連白也這麽萬事無所謂的一個人,到了山中住處,猶豫過後,都得去隔壁宅子請教好友君倩,詢問小米粒為何如此作為?

  若說小姑娘是想幫著誰討要一幅真跡字帖、或是有誰想要請教劍術之類的,其實都沒什麽,畢竟自己是做客落魄山。

  君倩爽朗大笑,幫好友揭開謎底,原來他之前與小米粒說了,說我那好友白也,你覺得在山腳那邊嘗過一次的小魚乾,滋味極好,但是你這個人臉皮薄,不好意思跟落魄山這邊開口討要,覺得跌份兒,加上你性格孤僻,不善言辭,平時總是闆著臉瞧著對誰都是很兇的,連那魏山君都被你冷著臉嚇跑了,何況你這個人,尤其不願欠誰半點人情。

  所以啊。

  小姑娘就隻是壯起膽子,假裝與你白也每次都是巧遇了,她想要變著法子,請你吃一頓小魚乾,僅此而已。

  後來她就怕打攪你賞景,所以就挪去了坐在台階那邊,最後一次乾脆就不敢見你了,既想與你套個近乎,又怕自己連累好人山主和落魄山,在你這邊觀感不好。

  想到那個黑衣小姑娘的模樣,微微皺著眉頭,然後等到自己轉頭望去,她便抿嘴而笑,使勁攥著棉布挎包的繩子。

  虎頭帽少年的眼神和臉色,漸漸一並柔和起來。

  劉十六拍了拍好友的虎頭帽,埋怨一句,“白也啊白也,總覺得人間人皆有所求,這次是你不識相了吧。

  可是世事就是這麽奇怪,等到白也想要還一個守株待兔的時候,小姑娘今天就隻是忙著早晚兩趟的巡山了,然後就是去門口那邊陪著仙尉道長聊聊天解解悶,不然就是去老廚子那邊串個門,蹲在一旁看著老廚子編簸箕,心靈手巧,百看不厭。
按時點卯,去竹樓一樓,陪著看書的好人山主和忙著針線活的暖樹姐姐,小米粒就隻是負責發發呆,在廊道那邊打幾個滾兒,趴著看山外的白雲來了又去,在心裡邊幫它們取一個個的綽號。

  今兒第二場巡山的課業完畢,大功告成,隻需睡個好覺,等著自己的那個叫“明天”的好朋友,就又不請自來啦。

  小米粒路過霽色峰神道台階那邊,放慢腳步,擡頭看了眼山頂那邊,猶豫又猶豫,還是算了。

  再去那邊,做事情可就不夠老道了,說不得白先生以後嫌煩,都不樂意出門賞景了。

  小米粒肩扛小扁擔,手持綠竹杖,大搖大擺而走,沒事,還是開心比鬱悶多些,“鬱悶”兵力太少,“開心”兵強馬壯,些許鬱悶,就隻好輸得丟盔卸甲啦,慘兮兮,兵敗如山倒!

  畢竟那位可是傳說中的白先生唉,以前是自己頭髮長見識短,孤陋寡聞了,看來是時候跟景清借閱那本《路人集》了。

  就是不曉得白先生為何被說成是“人間最得意”,竟然連好人山主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。

  小米粒想了想,轉頭看了眼山頂,靈光乍現,計上心來,沒有著急返回自己宅子,而是一路飛奔到山腳。

  她搬了條椅子坐在仙尉道長身邊,椅子稍稍側著擺放,好用眼角餘光瞄著山頂那邊的動靜。

  白先生每次下山,都是不急不緩的腳步,那麽到時候自己隻要卯足勁,來個健步如飛,三步做兩步,估摸著就能恰巧在去往宅子的那條山路遇到,好計策啊,兵書沒白讀,好個現學現用的三十六計走為上!
天衣無縫,不露痕跡!

  仙尉察覺到古怪處,笑問道:“右護法,看啥呢。

  小米粒赧顏道:“麽的麽的。

  仙尉怕她坐這兒無聊,就陪著小米粒東拉西扯了些,小米粒聽得津津有味,等到她回過神,趕緊轉頭望向神道山路那邊,糟糕,隻瞧見白先生已經走下山頂,身形岔入那條去往綿延府邸的道路了。

  小姑娘皺著鼻子,小聲委屈道:“仙尉道長唉,誤我大事嘞。

  仙尉緊張道:“怎個說?

  小姑娘撓撓臉,笑臉道:“怪我自己聽得入神,分了心,可怪不著仙尉道長。

  仙尉好奇問道:“小米粒,別不說啊,說說看,我看看能不能補救一二?

  小米粒站起身,笑容燦爛道:“青山不改綠水長流,仙尉道長,明兒見!

  仙尉起身問道:“真沒事?

  小米粒咧嘴笑道:“麽事麽事。

  小米粒剛跑出去沒幾步,停步轉頭提醒道:“仙尉道長,黃昏天,光線變暗了,看書可別太專注,稍微注意些啊。

  仙尉笑道:“修道之人,雖說我暫時還隻是半桶水的門外漢,但其實已經無需在意這種事情了,不過你放心,我以後肯定會注意的。

  來到山頂,黑衣小姑娘歎了口氣,來到欄杆旁,個兒矮的小姑娘,用腦袋抵住欄杆,埋怨自己,那麽多的兵書白看了。

  就在此時,耳邊響起一個帶著笑意的嗓音,“小米粒,在做什麽?

  小米粒趕忙站直,眨了眨眼睛,竟然真是白先生,她有些臉紅道:“哈哈,鬧著玩呢,跟欄杆頂牛。

  白也單手撐在欄杆上,腳尖一點,坐在欄杆上邊,伸出手,“一起坐著聊?

  小米粒趕忙放好綠竹杖和金扁擔,自己一個蹦跳,一屁股坐在欄杆上,小姑娘攥著身前棉布挎包的繩子。

  白也故意沒有用眼光打量身邊的黑衣小姑娘,怕她再次緊張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隻是眼角餘光,將小米粒的神色表情和那個細微動作,一覽無餘。

  如果不是自己問了,君倩也說了答案。

  白也可能永遠不知道人間曾經有過這麽一份心思。

  好像可有可無,似乎忽略不計也沒什麽。

  就像白也這輩子喜好入山訪仙,去過很多名山大嶽和更多不知名的山峰,但是肯定有更多的名山,都擦肩而過了。

  但是此時此刻的白也,擡頭望去,伸手扶了扶虎頭帽,隻覺得……暮色裡的風景,好像不錯。

  一大一小,就這麽一起坐在白玉欄杆上。

  “小米粒,家鄉在哪裡?

  “我的故鄉很遠哩,是北俱蘆洲槐黃國北邊的那個寶相國,黃風谷邊上一個叫啞巴湖的地方,是飯粒兒小的小地方哈,白先生肯定沒聽過的。

  “那就是跨洲了,確實不近,你在落魄山這邊,會想念故鄉嗎?

  “想啊,就是不經常,不過偶爾想起,就會很想,就是偶爾,這裡就是我的家了嘛。
還會想起故鄉,一半原因,是因為我是在那邊土生土長和開竅煉形的,另外一半原因,是我跟好人山主就是在啞巴湖第一次見面的,後來有山上的仙師想抓我,不過那些仙師不是壞人,是想邀請我去當個小河婆哩。

  當白也聽到小姑娘說到“仙師抓人”,霎時間眯起眼,隻是很快聽到小姑娘說他們不是壞人,白也便釋然,眼神恢復如常。

  隻是心中難免疑惑,既然小姑娘說了是抓人,何來後邊的邀請一說。
小姑娘的想法和做法,似乎總是這麽天馬行空的?

  說到這裡,小姑娘就情不自禁地眉開眼笑了,雙手撐在欄杆上,輕輕搖晃雙腿,“好人山主出手闊綽,花了兩顆谷雨錢把我買下了,再讓我留在啞巴湖,我可不樂意,就想著跟著他一起吃香喝辣的,其實就是想要離開啞巴湖,找個讀書人,請他幫我寫個早就約好的故事,好人山主拗不過我,就帶我一起闖蕩江湖嘍,我們一起跋山涉水,故事多多,精彩紛呈,那會兒我就站在好人山主背著的籮筐裡邊,就好像是山上神仙的騰雲駕霧嘞。

  白也微笑道:“原來如此。

  “知道我會想念故鄉,上次好人山主去北俱蘆洲忙正事,所以就特意捎上我這個拖油瓶,我們一起禦風跨海的時候,還坐上了一條稀奇古怪的夜航船呢,遇到了好多古怪的人稀奇的事兒,一長串,數都數不過來,虧得我們好人山主有一肚子學問,啥問題都難不住他。
後來在骸骨灘那邊登岸,一路走啊走,就到了啞巴湖,去過一次後,現在就沒那麽想啦,以前覺得自家啞巴湖的地盤,可大了,原來是小小的,不過想還是要想的,反正不著急,過個幾年十幾年的,等到好人山主再去那邊忙正事,嘿,白先生,你知不道,曉不得,我的小道消息可靈通了,到時候我就跟好人山主說一說,他肯定會帶上我的。

  小姑娘說這些,她滿臉得意,搖頭晃腦。

  “小米粒,你境界不高,但是在落魄山這邊身居高位,當護山供奉,就不會覺得受委屈嗎?

  “啊?

  白也笑道:“看來陳山主把你保護得很好。

  小姑娘使勁點頭,朝白也豎起大拇指,“對的對的。

  白也說道:“你們陳山主的那位齊師兄,曾經去找過我一次,當年齊靜春的大緻意思,大概就是勸我不要那麽失意吧,多看看外邊的世道,不要總是被困在自己心中所覺得的天地。
我後來看了,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的。
如此而已。

  小米粒壓低嗓音,輕聲道:“好人山主說了,我們不能總是反覆告訴自己一句,‘就這樣吧。
’好人山主還說,這樣不太好。

  白也笑道:“陳山主的這個想法,很不錯。

  小米粒一下子神采奕奕,自己以誠待人說真話,白先生非但不生氣,反而還誇獎好人山主了,開心!

  興高采烈的小姑娘轉過頭,伸手擋在嘴邊,壓低嗓音說道:“白先生,跟你說個秘密啊,好人山主雖然曾經與人鬥詩是輸了,可他隻要喝酒喝高了,才情很了不得嘞。

  白也笑問道:“說來聽聽?

  小米粒一下子回過神,身邊這位可是寫過很多詩篇的白先生,聊這個,是不是不妥當?

  所幸白先生善解人意,已經幫她解圍了,白也微笑道:“記得曾經不用真名,跟君倩一起訪仙問道於名山大川,也曾與一些偶然相逢的山中道士和世外高人……勉強算是鬥詩吧,結果他們聽了,都很不以為然,評語不高,反正處處是毛病,不是全然不押韻,就是換韻不妥,或者這裡撞韻那邊出韻,不合法度,連平仄都不懂。

  小米粒驚歎道:“是他們不識貨,還是他們太厲害啊?

  白也笑道:“可能兩者都有吧。

  小米粒說道:“反正好人山主說了,隻有真正喝醉了,才能讀出白先生詩篇的神味,不醉就不行。

  白也說道:“那你們陳山主的酒量一定極好,我猜他幾乎就沒怎麽醉過吧?

  小米粒撓撓臉,“好人山主確實沒怎麽喝得大醉酩酊,很偶爾了,我曉得隻有幾次,不過我當時都不在場,都是聽說來的。

  白也不以為意。
顯而易見,落魄山陳平安也好,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也罷,根本就不是一個會如何崇拜白也詩篇的讀書人。

  君倩隻是悄悄站在遠處,背靠欄杆,雙臂環胸。
主要還是擔心白也不開竅,可別哪句話說得混帳,就讓我們小米粒哭鼻子了。

  白也轉頭看了他一眼。

  君倩示意你們聊你們的,不用管我。

  先前小鎮舊學塾那邊,解開一部分心結的師弟馬瞻,最終還是不肯來落魄山。

  君倩這個當師兄的,陳平安這個小師弟,對此都沒有強求。

  不過馬瞻身份已經變了,從京城帝王廟的廟祝之一,變成了大驪春山書院的講習。

  馬瞻當時並不清楚那場京城禦書房的議事內容,所以覺得奇怪,畢竟這個小師弟身份再多,似乎都不宜插手這種大驪王朝事務。

  陳平安笑道,崔師兄是大驪國師,我如今也是了。

  君倩轉頭笑望向那個虎頭帽少年。

  去玄都觀修道和練劍,是對的,來落魄山一趟,也是對的。

  浩然三絕,白也詩無敵,錦繡崔瀺,劍術裴旻。

  好友白也,一心向道,仙氣浩渺,才氣之盛,浩浩蕩蕩,如銀河傾瀉人間,世間無人匹敵。

  公認人間最得意,白也確實詩無敵,劍術詩篇都在天。

  但是結果就如白也自己所說的那句話,大道如青天,我獨不得出。

  自家先生也曾勸過白也一句,修言大道人難得,自是功夫不到門。

  至於君倩與白也是摯友,先生又與白也始終同輩相論,按照先生私底下的說法,各算各的,計較這個作甚,當然了,真要計較也無妨,先生我這叫禮賢下士。

  君倩再尊師重道,當時聽到先生“禮賢下士”的這個說法,也有點繃不住臉色了,又不敢反駁什麽。

  老秀才就踮起腳尖拍了拍弟子的肩膀,可別覺得先生是在背後說白也的壞話,君倩啊,估計你是忘了,道祖有言,下士聞道大笑之。
在先生看來,白也分明就是上士聞道的材質,也曾到了上士的心境,如今才卻才是下士,才是下士,便是這個劍術和境界了,若是能夠返璞歸真,再上一個台階,有朝一日,心與天地通,天人合一,再再上一個台階呢?
那些山上神仙誇人前程好,總喜歡說一句大道可期,這個說法,半點不俗氣,大俗就是大雅。
白也不算大道可期,誰能算大道可期?
但是呢。

  說到這裡,老秀才跺跺腳,既然是一位已然聞道的下士,被己心所困,那就破罐子破摔,貨真價實些,不如真正腳踏實地,要我說啊,這人間大地啊,可不是看過、走過,就是歸我所有的,皆言修道之人,心無掛礙,從不拖泥帶水,遠離世間紅塵?
那隻是一般練氣士的正確做法,沒毛病!
但是你的好友,他可是白也!
豈能如此小家子氣,看遍名山,走過人間,失望至極了,就當真隻是如白也所說,一介光陰過客暫歇於天地逆旅了,停步休歇個千年萬年的,不還是宛如刹那間,所以說啊,墨家钜子說得極好,有大學問,非無安居也,我無安心也!
所以說嘛,心無所安,如何得意?
隻能是境界越高越寂寞。
為何白也除了寥寥無幾的知己,誰都說他是人間最得意,他自己卻偏偏覺得是失意?
一直在遠遊,白也看過太多,就太失望了,先生且不去管別人如何,隻說他白也一人,這樣就不對。

  君倩覺得隻要是自家先生說的道理,就肯定是對的。

  就想要將這些道理一一轉述給好友白也。

  老秀才卻搖頭,與學生直言現在說了毫無用處,白也是誰,道心何其堅韌,何況他什麽大道理不懂?
先生這幾句話,輕如鴻毛,給人家撓癢癢都不夠。

  君倩滿臉無奈。

  老秀才笑著說了一句,可不廢話,不用著急,將來白也總有言下有悟的那麽一刹那,然後留住那份道心不退散即可,足矣。

  君倩如釋重負。

  老秀才最後提醒學生一句,君倩啊,禮賢下士這個說法,在白也那邊就別提了,太不討喜,容易傷了兄弟情誼,混不著酒喝。

  當時老秀才雙手負後,踱步離去,思量著下次該找哪個山上朋友問酒去,朋友太多,個個待客殷勤,擔心厚此薄彼,也愁人。

  且讓將來的白也捫心自問一句,當練劍至極緻,我所求是何事?

  白也隻需心一定,青蓮就花開了。

  天下壯哉我白也,真正人間最得意。

  再後來,就是文聖一脈分崩離析,老秀才自囚於功德林,等到天下大變,白也獨自仗劍遠遊扶搖洲。

  又後來,便是虎頭帽孩子站在滿樹梨花下,又被老秀才帶去了青冥天下玄都觀。

  君倩按照先生的囑咐,在白也躋身上五境之前,一定要帶著白也多走多看,名山道場要去,世俗間更要去。
躋身上五境之後,飛升境之前,還要帶著白也出門幾趟,反正就一個宗旨,既不能讓白也破境太快,同樣不能讓白也單獨出門,隻看他曾經所習慣看的風景。

  先生最後給君倩打了個比方,你們倆,將來外出覽景,就像重新在人間負笈遊學一趟,各自背著的書箱裡邊,一個裝著酒水,另外一個是道理,風景如醇酒,人事如理,這遊學一路觸景生情,撚一二道理當佐酒菜,行萬裡路,看萬卷書,不光是白也會有所得,君倩你也會有收獲的。

  君倩靠著欄杆,看著那邊的虎頭帽少年和黑衣小姑娘,更多還是小姑娘唧唧喳喳說個不停,白也時不時說幾句。

  不過相較於曾經獨處時的白也,哪怕是待在君倩身邊的白也,白也今天的話,還是多了不少。

  此刻清秀少年的眉眼間再無淡淡的愁思。

  一顆赤子之心,一份童真有趣,相得益彰。

  一起嗑著瓜子,吃著小魚乾,小米粒每每聽見白先生說起當年的某件事,她就會聽得一愣一愣,一驚一乍,哇哇哇,哦豁哦豁。

  嗑過瓜子,少年就學小姑娘,將瓜子殼往山外屈指一彈。

  君倩雖然也不知道白也的道心,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,可能有些變化,也可能照舊,君倩都懶得去探究了,雙手抱住後腦杓,開始閉目養神。

  就在此時,幾個患難與共的酒友一起散步來到山頂賞景,有即將成為鐵符江水神的那座陸地龍宮遺址舊主,劍仙白登。

  還有一頭境界什麽都是身外物的鬼物銀鹿,以及流霞洲山上第一人荊蒿的嫡傳,玉璞境高耕。

  白登必須來這邊與陳平安商量自己補缺鐵符江水神祠廟一事,畢竟以後雙方就是山水近鄰了。

  其實高耕是不願再次來落魄山做客的,而銀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,必須返回落魄山。

  所以銀鹿就與白登一合計,覺得必須拉上好友高耕一起回落魄山……朋友間好有個照應。

  他們仨,實在是怕了那個道號景清的青衣小童,熱情好客,嗜酒如命,其實這都沒什麽,朋友不想喝酒,你陳靈均總不能按住我們的腦袋往酒碗裡撞去吧,可問題在於陳靈均這廝,禦江水蛇出身的大道根腳,如今才是元嬰,偏偏跟那位斬龍人是摯友,酒桌上對陳清流又打又罵的,不是拍肩膀就是拍腦袋,別說他們仨,就是酒桌上那位道號青宮太保的老飛升都怕這個啊,結果如何,一張酒桌,青衣小童當主陪,荊蒿就隻好與陳清流兩個輪流當副陪,白登幾個賓客,不喝到位,能下桌,敢下桌?

  喝酒這種事,總是心情好或是不好的時候,再呼朋喚友喝上一頓,相互間言語無忌,調侃幾句,排憂解難,借著酒勁說幾句酒話或是不用打草稿的牛皮,可不能成為一種每天早晚兩次雷打不動的的課業啊!

  隻是一頓早酒不喝,就搞得就跟不知上進的頑劣蒙童翹課一樣,哪怕頓頓喝仙釀,滋味能好到哪裡去?

  所幸白登和高耕這次做客落魄山,陳靈均擺了一桌酒,滿臉愧疚,扭扭捏捏,解釋說上次請他們喝酒,屬於落魄山帳房那邊的公款支出,不用自己如何花錢,如今屬於私誼,以後可能就沒辦法一天兩頓酒招呼哥幾個了,除非將那幾種價格昂貴的仙釀換成便宜幾分的一般仙家酒水,才能喝上早酒……三人面面相覷,差點激動得當場落淚,然後各展神通,勸說景清前輩,這種事情,高耕說等到白登補缺了鐵符江水神,咱們哥幾個再好好擺一桌,白登說等銀鹿成為落魄山正式譜牒修士,喝什麽酒,都由自己來負責,銀鹿就說高耕甭管公事私事,以後都常來寶瓶洲和落魄山,提前知會兄弟們一聲,早早把酒約上……青衣小童聽著這些暖心話,感動異常,一口氣連提了三個。

  銀鹿為了與那座蠻荒仙簪城撇清關系,已經正兒八經與落魄山打過招呼,經過隱官山主和掌律長命的雙方同意,如今正式化名曾錯,字日章,暫無道號。

  在槐黃縣衙的戶房那邊,已經錄檔在冊了。
就此鬼物銀鹿成了落魄山暫不譜牒錄名的一名雜役弟子,屬於歷史上第二位。

  作為首位外門雜役弟子的落魄山新任編譜官,那個白發童子如今有事沒事,就找銀鹿談心,要他知恥而後勇,好好修行,別丟了咱們落魄山雜役弟子這條道脈的臉,不然你銀鹿丟人現眼,修行懈怠,不當個人,就別怪自己這個當祖師爺的,翻臉不認人。

  不用每天那麽昏天暗地喝酒,高耕便終於有閑情逸緻,去發現落魄山和藩屬山頭的風景優美了。

  小鎮西邊四十幾座山頭,細看之下,處處有神異,不過受限於境界,依舊覺得是霧裡看花,並不真切。

  今天來到山頂,就看到了坐在欄杆上的少年和小姑娘,還有站在另外一個方位的魁梧男子。

  除了護山供奉周米粒,其餘兩位都不認得,白登剛離開龍宮遺址沒幾天,銀鹿也是差不多的處境,被隱官大人關押已久,勤勤懇懇寫書,一個寫不好,就要挨上一闆磚,其實出來望風沒幾天,所以他們都問高耕是否清楚對方的根腳,高耕隻是搖頭說不知。

  銀鹿幾個,也沒想著跟那個虎頭帽少年套近乎,世外高人?
有這樣的世外高人麽?

  雖說落魄山常有身份、境界都很嚇人的高人來此拜訪,但是他們再覺得真人不露相,恐怕也沒幾人出門在外,願意如此裝束。

  所以高耕他們就走到那個雙臂環胸的魁梧男子身邊,紛紛介紹起自己的名字和道號。

  君倩笑著拱手還禮,“久仰大名,幸會幸會。

  白登就覺得有些無趣,虛頭巴腦,眼前這漢子,除了可能確實聽說過高耕和青宮山,久仰誰的大名,自己?
還是連化名都是新鮮出爐的曾錯?

  不過既然是身在落魄山,白登也不敢如何表露心情,至於高耕更是開始與那漢子掰扯幾句天氣和風景的廢話。

  山頂遠處欄杆那邊。

  “白先生,你跟君倩先生,是怎麽成為朋友的?

  “比較投緣。

  因為那邊一大一小的對話內容,都沒有用上心聲的手段。

  先聽到的那個稱呼,“白先生”?
其實判斷不出什麽。

  天底下姓白的練氣士,數得過來?

  君倩?

  若是浩然任何一個別處,也沒什麽,可是在這落魄山,在陳山主的自家地盤上邊……

  本來學那魁梧男子背靠一旁欄杆的高耕,霎時間挺直腰杆,動作飛快正衣襟,臉色肅穆沉重。

  銀鹿更是被小米粒的“君倩先生”,跟耳畔敲鑼打鼓一般,浩然劉十六,老秀才的嫡傳弟子之一,到底是什麽根腳,蠻荒天下山上,未必都清楚,但是仙簪城豈會不聽說一些山巔消息?
銀鹿此刻心情複雜至極,既畏懼得肝膽欲裂,又有幾分“同鄉”親近。

  隻有可憐貴為一座陸地龍宮龍子龍孫的白登,還被蒙在鼓裡。

  高耕和銀鹿都很糾結,要不要告訴好友那個恐怖的真相。

  遠古奇異最兇悍,隻驅龍蛇不驅蚊。

  白登見到“此人”,跟瞧見斬龍人陳清流,有區別嗎?

  唯一區別,就是一個隻是斬殺,一個殺了再吃、或是吞入腹內再絞殺嗎?

  陳清流三千年斬殺的天下蛟龍,可能都曾是這位魁梧男子早年“吃剩下的”?

  高耕與銀鹿屏氣凝神,一起與這位“君倩先生”作揖。

  這次他們倆都補上了師門,或是用上了舊道號,“流霞洲青宮山高耕,拜見劉先生。
”“蠻荒仙簪城銀鹿,拜見劉先生。

  君倩笑著伸手虛按兩下,“高耕,我們都是落魄山的客人,就不用這麽客氣了。
銀鹿道友,我們可算落魄山的半個自家人,就更不用客氣了,你覺得呢?

  高耕覺得很有道理,自己一顆道心終於守住不崩了!

  銀鹿道友覺得前輩劉十六說啥都是頂天大的道理。

  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

  遠處黑衣小姑娘又與貂帽少年有問答。

  “白先生,你打得過兩個拳頭缽兒大的君倩先生嗎?

  “以前打得過,現在打不過,以後打得過。

  “等到小魚乾吃完呢?

  “那還是打不過君倩。

  玉璞境高耕心湖內,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這顆道心,不要也罷。

  人間有幾個練氣士,敢說自己“曾經”與“將來”都打得過劉十六?

  他還姓白!

  一頂虎頭帽誤我太甚!

  已是鬼物的銀鹿差點當場被嚇死,就這麽魂飛魄散。

  前些年,曾有浩然白也,就在那扶搖洲,一人劍挑幾王座來著?

  唯有白登真幸運,可以啥都不知道。

  早知如此,他們仨還不如陪著陳靈均喝頓大酒呢。

  君倩雙臂環胸,面帶微笑,“還有事嗎?

  高耕與銀鹿就識趣拉著好友白登,各自拽著白登的一條胳膊,下山去了。

  來時從容,去時匆匆。

  白登一頭霧水,高耕以心聲顫聲說道:“喝個酒?

  銀鹿斬釘截鐵附和道:“壓壓驚!

  白登疑惑道:“你們怎麽回事?

  走下神道,去往宅子那邊,白登問道:“不是去找景清道友喝酒?

  高耕與銀鹿對視一眼,我們白登道友,傻人有傻福呐。

  銀鹿笑著解釋道:“何必讓景清道友破費酒水錢,哥幾個關起門來喝酒。

  山頂那邊,小米粒好奇問道:“白先生,聽我們景清說,你是劍客,不是劍修?

  白也笑道:“以前隻是劍客,現在也是劍修了。

  成為劍修,白也其實隻有對一件事提得起興趣,爭取早點躋身十四境,好問劍於大道青天,還禮周密。

  至於頭頂戴著的虎頭帽,以前是被老秀才坑了,假傳聖旨,說至聖先師反覆叮囑提醒,務必要等玉璞境才能摘掉。

  隻是等到躋身玉璞境,白也逐漸習慣了玄都觀那邊劍仙一脈道官們的玩味眼神,不知是誰傳出去的,說他用心練劍,躋身玉璞境,就是為了摘掉那頂滑稽可笑的虎頭帽,白也就想著晚幾天也無妨,不然隻是躋身玉璞境而已,難道自己還需要來一場“儀式”慶祝慶祝?
等到躋身了仙人境,白也就又想著不如一鼓作氣躋身了飛升境再說,反正在這之前就不打算出門遊歷了。

  不曾想君倩說要帶他一起走趟浩然天下的寶瓶洲。

  一來二去,白也就始終戴著這頂虎頭帽了。

  在人間與誰為敵?
問劍一場?
隻是誰敢主動找自己的麻煩?
以白也的冷清性格,總不能吃飽了撐著故意為自己樹敵。

  要說收取弟子,給誰傳授學問或是劍術,白也其實更怕這類麻煩,曾經認真設想過這種場景,卻發現根本無從教起。

  “白先生,我考你一個謎語吧?
一個人有兩個門打通的三間屋子,這個人站著的屋子,都是用得著的物件家夥什,隔壁一間屋子,不太一樣,屋子可大了,有些有用,有些沒用,有些主人記得起來,外人都不清楚,有些連主人都記不住了,但是外人反而記得住。
最後那第三間屋子呢,就更神奇了,有人有時覺得打開房門,裡邊是是彩色的,一定漂亮極了,有人有時覺得裡邊一定是灰蒙蒙的,甚至是黑漆漆的,一點意思都沒有,都不想打開哩。
白先生,你猜猜看,三間屋子分別叫啥?

  白也笑著不說話。

  小米粒安慰道:“隨便猜,猜不著也沒什麽,這可是我一大籮筐謎語中最難猜的,謎底難度,至少可以排前三!

  白也說道:“謎底是不是昨日,今天,明兒?

  小米粒眼睛一亮,將最後的小魚乾都遞給白也,由衷讚歎道:“白先生,你猜謎的本事,跟好人山主一樣厲害!

  白也笑著隻是拿過一半的溪魚乾,問道:“是誰教給你的謎語?

  小米粒嚼著魚乾,搖頭晃腦,後腳跟輕輕磕著欄杆,“幾乎都是好人山主教給我的,不過剛才問白先生的這個謎語,是我自己想出來的。

  白也笑道:“小米粒,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,天地間以一棵椿樹為界,分出南北,北冥有魚,南冥有池,魚化為鳥,背可載山嶽江河,在其背小如芥子舟船,負重棲息於池,鳥隨海運而徙於南北間。

  小米粒驚歎道:“人間還有這麽大的魚啊,見多識廣的好人山主,都從沒跟我說過這個志怪故事呢。

  白也點頭道:“這條大魚,體型龐然,可能跟啞巴湖酒水的名氣一般大了。

  小米粒使勁點頭,哈哈大笑起來。

  白也問道:“小米粒,你會向往那種神通嗎?

  小米粒使勁搖頭,“不會啊,我喜歡待在家裡,不喜歡出門遠遊。

  隻說冬春天,每天早上起床,她拳法不精,境界太低,連一條暖乎乎的被子都打不過,總要跟有倆幫手叫“困意”和“冷颼颼”的被子,每次跟它們打一場架才能艱難勝出。
如果不是有清晨巡山的職責,她估計要睡到日上三竿,那會兒她也有了倆幫手,分別叫太陽公公和枝頭鳥雀。

  白也點點頭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
  他伸手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。

  小姑娘趕忙轉過頭,摸不得摸不得,個兒會長不高的。

  不曾想白也主動彎腰側過頭,小米粒伸手拍了拍虎頭帽,再歪著腦袋,哈哈大笑道:“今兒不長個兒,那就明兒再說吧。

  白也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,眯眼而笑,擡手輕拍膝蓋,隻是沒有說什麽。

  君倩靠著遠處欄杆,是啊,今朝酒,峨眉月,明日愁,愁長三千丈,青冥浩蕩不見底,畏途巉岩不可攀,使得白也不得開心顏。

  小米粒眼睛亮亮的,滿臉漲紅,豎起耳朵,輕聲問道:“白先生,是在醞釀那種一說出口就可以千載留名的詩篇麽?

  白也搖頭笑道:“既然練劍了,就好好練劍。
先前就與君倩約定,以後我隻會偶爾喝酒,再不作詩了。

  君倩歎了口氣。

  再無白也詩無敵,人間寂寞幾千秋。

  小米粒聽到白先生這麽說,就有點傷心,還有丁點兒失落。

  傷心,是小姑娘覺得白先生好像有些傷感。

  至於米粒小的失落,是因為米粒來見白先生,她是有私心的,哈,確實難為情。

  小米粒就是想與白先生熟悉了,好幫著自家落魄山討要一篇膾炙人口的詩歌呢。

  畢竟自己在落魄山這麽久了,還不曾立下寸功。

  暖樹姐姐總是表揚自己,裴錢也會經常將自己的功勞記在那本功勞簿上邊,可她又不是傻瓜蛋,知道她們是逗自己開心呢。

  不過沒啥,反正讀了那麽多兵書,三十六計背得滾瓜爛熟了,建功立業這種事,明天再說!

  今天能夠跟白先生聊了這麽多,已經開心至極!

  於是小姑娘就讓白先生伸出一隻手。

  虎頭帽少年還是摸不準小姑娘的想法,不過仍然笑著伸出手掌,猜測小米粒,是不是會從袖子或是棉布挎包變出瓜子、小魚乾。

  不料小米粒隻是擡起手握拳,低頭呵了一口氣,再往白先生手心輕輕一敲,攤開手,如放一物,“哈,白先生,別傷心,我借你些開心和高興!

  白也笑了笑,握起拳頭,揮了揮手腕,“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。

  不知不覺,光陰流逝,一大一小就這麽聊著,人間已是明月夜,落魄山中月色多。

  小米粒輕輕搖晃著雙腿,無憂無慮,在自己家裡看著遠方。

  白也問道:“小米粒,你說是不是人間很很多像你這樣的人,很多不像你們的人,我見與不見,你們都在人間,各有各的悲歡離合。

  小米粒伸手撓著臉頰,自己是出身啞巴湖的大水怪嘞,靦腆道:“大概是的,吧?

  沒有聽到白先生繼續說話,她轉過頭,再擡起頭,原來發現身邊的白先生,站起身,伸了個大大的懶腰。
唉?
白先生莫不是要作詩?
書上不是有個說法,俱懷逸興壯思飛?

  白也低頭笑道:“不是作詩。
不過以後白也遞劍,也算詩文。

  小米粒使勁點頭。
默默記下了這個說法,以後用得著。
她曾經與劉瞌睡借過個說法,直到今天還沒還給他呢。
闖蕩江湖,出門在外靠朋友,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。

  虎頭帽少年伸出一隻手,昔年浩然白也,如今青冥天下的劍仙,朗聲道:“大運興沒,群鳥夜鳴,月下有謫仙,鼻息乾虹霓。
山中諸君且停杯,請見我輩劍客揮手決浮雲,舉動搖白日,指揮旋青天!

  君倩聞其大言,隻是會心一笑,好友白也自然仍是白也,生平喜好以劍客自居,不過是腳下換了一條道路。

  書生底色,以平常心,結道果。

  最終成為真正的劍仙白也。

  就在此時,君倩聽到白也略顯尷尬的一句心聲。

  “君倩,我好像看到了某地某人剛剛成為劍修,我與之對視,見他心中開了一朵青蓮。

  君倩一愣,然後恍然大悟。

  原來如此!

  想來昔年觀道觀的藕花福地,如今落魄山的蓮藕福地。

  福地內的那位“少年劍修”,與福地外的劍仙白也,其實皆是見到了自己。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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