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趙炎,老家在上黨鄉紅河村。
我爸就我一個兒子,從小就讓我跟他學藝,說是将來要繼承老趙家的祖業。
我們老趙家的祖業是當接陰公,也就是替死人接生。
别看幹這一行晦氣,收入還挺高,就是不讨姑娘家喜歡,我都二十二歲了,連個女朋友都沒正兒八經的談過。
今天一大早,爸媽去看望外婆,留我一個人看家。
晚上十點的時候,張叔哭喪着臉過來敲門。
他可是村裡的能人,号稱超生大隊長,生了四個女娃不說,現在老婆又要生了,據說這胎找人看過,是個男娃。
我看張叔滿手血迹,氣喘籲籲,就問他出什麼事了。
張叔說張嬸死了,屍體停放在紅河邊的破廟裡,讓我趕緊過去救他兒子。
張嬸死了?
昨天她還來找我媽訴苦,說感覺自己像是張家的生産機器,怎麼今天突然就死了。
母體一旦死亡,胎兒隻能存活一段時間,這事絕對不能耽擱,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。
我匆忙拿起藥箱,跟着張叔直奔破廟。
破廟年久失修,漏風漏雨,環境非常惡劣,多耽擱一分鐘,胎兒就多一份危險。
我前腳剛走進廟門,就聽到裡面哭聲震天。
張爺爺跪在兒媳婦的屍體旁,一把鼻涕,一把眼淚,喊哭着要他的孫子。
張嬸早已斷氣,下身血流不止。
我拿出聽診器,隔着屍體的腹壁聽診,胎兒有心跳,每分鐘78下,明顯偏低,但還活着。
“小炎,我孫子,快救我孫子!
”
我讓張爺爺别急,我既然來了,就絕不會讓他孫子死,但是必須按規矩辦事。
接陰公是替死人接生,規矩自然繁多。
最重要的一條,不替怨死的孕婦接生。
怨死的孕婦陰煞之氣極重,會殃及胎兒,如果強行生下來,多半是殘疾兒,對家屬來說是極重的負擔。
“張叔,冒昧問一下,張嬸是怎麼回事,你們怎麼跑到破廟裡來了!
”
“我和你張嬸喝喜酒,回來路過破廟的時候,一輛摩托車突然沖出來,我打了一下方向盤,三輪車就側翻了,你嫂子磕着腦袋,當場就不行了。
”
意外死亡是橫死,不在禁忌的範圍裡。
我翻出三根大紅蠟燭,依東西北三個方位點燃,又拿出一根白色蠟燭點在南方。
這是四方蠟,用來祈福,請求送子觀音庇佑。
我又遞給張叔一面白旗,讓他在廟外來回揮舞。
這白旗可不簡單,引魂用的。
孕婦生子之時也是魂魄投胎之時,如果是自然分娩,由于母體活着,會主動吸引生魂投胎。
一旦母體死亡,少了主心骨,投胎的生魂就會找不到路。
胎兒沒有魂魄,生出來也是白癡。
張嬸今年四十出頭,頗有幾分姿色,雖然生了好幾胎,但保養的還不錯,風韻猶存。
由于接生難免和張嬸隐私部位有接觸,我和張叔打了一聲招呼,點了一炷香,這才把張嬸的眼睛合上。
我說今天多有得罪,一切都是為了孩子,希望張嬸不要介意,如果她在天有靈,希望她能保佑孩子平安出世!
按照接陰公的規矩,接生隻有一炷香時間,不管有沒有生出來,香滅人走,否則必有禍端。
我把張嬸的褲頭扒下來,濕漉漉的,全是血,嬰兒的半條腿已經露在外面,情況不是太好。
通常嬰兒都是腦袋先出來,然後才是身體,現在這種情況很少見,屬于倒胎,極其危險。
我自然不敢怠慢,把手伸進裡面,很快就摸到嬰兒的雙手,還在動,生命力挺旺盛。
輕扶快抽,是接生的要訣。
意思是出手要輕,速度要快,嬰兒很脆弱,一旦受到外力撕扯,很容易留下後遺症。
一點,一點,我的手心沾滿粘液,一股子腥味飄散出來。
好不容易拖出半截身子,突然間狂風四起,四方蠟竟然滅了三根,唯獨南方白燭還亮着。
我爸說過,四方蠟全滅,必須立即走人,否則極有可能會召來陰邪之物,引火上身。
好在最重要的白燭還亮着,但時間緊迫,必須速戰速決。
我深呼一口氣,掃了一眼張嬸。
這不看不打緊,一看就吓沒了半條命。
張嬸竟然開眼了!
陰屍睜眼,屬于大忌。
這是死者不願意把孩子生出來,不管嬰兒死活,必須立即收手。
如果違背陰屍的意願,就會被怨氣纏身,輕則流年不利,諸事不順,重則有血光之災,性命之憂,甚至禍及家人。
我試着讓張嬸合眼,連續合了三次都沒合上,真他娘的邪門,看來這孩子不能要了!
“張叔,出事了,陰屍開眼,孩子不能要了!
”
“不行,我老張家盼了五年,好不容易盼來這個孫子,小炎,張爺爺求你了,一定要把我孫子救活!
”
張爺爺一把年紀,二話不說就給我磕頭,還說救不活他孫子,他今天就磕死在這裡。
張叔也跟着下跪,說隻要能救活他兒子,不管出多少錢他都願意。
我挺為難的,老爸再三囑咐,絕對不能犯禁,但張爺爺額頭都磕出血了,我受不起。
“小炎,你看我孫子還在動,他還活着,求求你,救救他,你怎麼忍心看着他死!
”
這孩子的生命力真的很頑強,半截身子不停的動,似乎想要自己從母體裡爬出來一樣。
怎麼辦?
留給我思考的時間不多。
片刻之後,我下定決心。
救人!
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幼小的生命死在我面前,我要救他,如果真的出什麼事,我願意承擔。
我從藥箱翻出白布蓋在張嬸的臉上,既然張嬸不願意閉眼,那隻能用這種笨辦法。
白布叫遮屍布,可以阻擋屍體的陰煞之氣。
張嬸陰屍開眼,隻要擋她片刻,我就能把孩子拉出來。
“張叔,繼續搖旗,千萬不要停!
”
我跟老爸接生這麼多次,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情況,我也不敢打電話問他,按他的脾氣肯定會讓我不要管。
我爸就是這種人,隻講規矩,不講情理,誰說都沒用。
遮屍布一蓋上去,我第一時間把手伸進裡面,一手護住嬰兒的身子,一手護住嬰兒的腦袋,繼續往外拖。
大腿,腰,胸,很快就隻剩下腦袋還沒出來。
就在這節骨眼上,我左手突然被咬了一下,瞬間發麻,一點勁都使不上來。
更詭異的是,嬰兒脖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,不管我右手怎麼使勁都拉不出來。
我的額頭滿是冷汗,心髒砰砰砰狂跳不止。
雪上加霜的是,一陣寒風吹過,最後一根白燭也熄滅了。
操蛋,這麼邪乎!
騎虎難下,停手是不可能的,隻能繼續使勁拉。
嬰兒隻剩下腦袋,如果在不出來,會憋死的。
“張爺爺,快,藥箱裡有一隻黑色小瓶子,把裡面的黑狗血全部灑在遮屍布上。
”
黑狗血能驅邪,是接陰公保命的利器,但老爸說過,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,千萬不要随便亂用,有傷陰德。
張爺爺動作麻溜,一整瓶黑狗血全撒了出去,遮屍布瞬間被狗血浸濕,一道黑氣蹿了出來。
這道黑氣就是陰屍的怨氣,看來張嬸怨氣不小。
我實在想不通,她為什麼不同意我把孩子接生出來,那可是她的骨肉,親生的!
黑狗血一灑,阻力消失的無影無蹤,左手也不麻了,我趁勢發力,把嬰兒從裡面拖了出來。
好一個大胖小子,估計有六斤,渾身污漬,動的厲害。
我把嬰兒臍帶剪斷,用酒精消毒,交給張爺爺。
張叔湊過來看孩子,笑的合不攏嘴,說張家後繼有人了。
父子兩人都圍着孩子轉,可憐張嬸屍骨未寒,無人關心。
我默默的收好道具,把遮屍布取下,張嬸依然睜着眼睛,死不瞑目,看上去極其詭異。
“小炎,你快看看,怎麼回事,我孫子為什麼不會哭!
”張爺爺突然開口問道。
按常理來說,新生兒都會哭,而且聲音越響越好,我們接陰公是替死人接生,尤其注重這個問題,嬰兒不哭,問題很大,很有可能是生魂沒有到位。
我湊到張叔身旁,嬰兒果然不哭也不鬧,昏昏欲睡的樣子。
我輕輕拍打了兩下,沒有反應。
難道是用了黑狗血的關系,導緻引路旗引魂失敗。
我在地上點燃四根香,三長一短,面朝廟門,重新揮舞引路旗,念起引路用的引魂詞。
“今有張氏孫,生于丁酉年甲辰月庚辰日子時,汝等生魂勿怕,接陰公指路,速速歸位!
”
話音落下,破廟裡刮起一陣狂風,狂風卷着風沙,吹得我睜不開眼睛。
隐隐約約之間,
我仿佛看到一名黃衣女子出現在廟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