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晚，注定是無心睡眠的一晚。

　　劉季回到書房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，痛得龇牙咧嘴，這才相信剛剛堂屋裡的一切是真實發生的。

　　他沒忍住，在屋裡上蹿下跳蹦跶了好久，激動的情緒這才稍微壓下去一點。

　　躺在床上，劉季忍不住想京城的繁華、先生的情況、小師兄的悶騷，還有家裡惡婦如此決定的原因。

　　原因暫且沒想出來，但是——她今日說出全家入京的決定時，真是漂亮極了！

　　劉季一把拉起被子蒙住頭，桀桀笑出了聲，在床上歡喜的扭成了一條蛆蟲。

　　如果這都不算愛，那什麼才算呢！

　　兒童房那邊，正在把自己的寶貝們收攏出來準備篩選的大郎耳尖微動，那‘桀桀桀’的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聲音？

　　最主要的來源，還是他賣自己的課堂筆記，一本五百文，薄薄幾頁紙而已，收錢毫不手軟。

　　篩選出那些自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，留下還沒嚼爛的收入書箱中，這便是他準備帶去京城的全部。

　　這還不是大頭。

　　四娘掰着手指頭心算了一遍，和自己記憶裡的數額一模一樣，得意的看着大哥和小哥笑，“我最多。
”

　　輪到自己，書要裝、漂亮衣服要裝、玩具要帶、還有她剛剛到手還沒捂熱乎的琴，一隻書箱根本裝不下！

　　“行吧行吧，我給你五十文。
”大郎自覺身為長兄，主動掏出五十文以示安慰。

　　三郎立馬喜笑顔開，忘掉了不開心，等着看妹妹還有多少錢。

　　二郎看着賬目，小吃一驚，“四娘還有三兩五錢銀子。
”

　　二郎的功課一直是第一，夫子每次教訓其餘學生，都要把他挂在嘴上誇獎一遍，不知不覺就成了模範榜樣。

　　滿眼期待的三郎大失所望，不信任的質問：“我怎麼隻有五十文錢？
大哥卻有二兩還多？
”

　　二郎翻開賬本，指着大哥：“除去那些器物，大哥你有二兩三錢整。
”

　　這大晚上的，二郎被大哥這突如其來的詢問吓了一跳，屏住呼吸用心去聽，心裡更瘆得慌了，“大哥，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啊.”

　　三郎裝了半書箱的玩具，餘下一半說要把開陽縣的好吃食都裝上，免得去到京城沒得吃。

　　大郎皺着眉頭又自己聽了一遍，好像真的沒有了，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響。

　　擡手扯了扯二郎的衣角，大郎狐疑問：“你有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？
”

　　三郎和四娘大驚，“你怎麼有這麼多？
！
”

　　又指着滿眼期待的三郎嫌棄說：“你還有餘錢五十文！
”

　　實際上，二郎會把同窗功課帶回來，直接幫他們抄寫，一次收費二十文，倘若功課量大，還會多收幾十文錢。

　　“那可不一定哦。
”大郎指了指二郎，這個才是最有錢的。

　　在弟弟妹妹期待的小眼神下，二郎把自家兄妹四人的存錢罐從床底下扒拉出來，不大的一隻木箱，端起來沉甸甸的。

　　大郎：“我揍你信不信？
”

　　大郎和四娘也都期待的盯着那隻小木箱，這裡面都是他們這兩年攢下來的零花錢和壓祟錢，還有阿娘給的值錢銀飾玉飾之類。

　　至于衣裳鞋襪，阿娘既然都說了隻有一輛馬車，那到時候穿一套帶一套即可，倘若缺少什麼，到時候買就是了。

　　“沒什麼，咱們繼續收拾行李吧。
”大郎揮揮手，二郎這才松口氣，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。

　　最後的最後，四娘舍棄了漂亮衣服和玩具，隻裝了書和她非常占空間的琴。

　　二郎把錢都收回來，鎖好存錢箱放入書箱最後一點空餘空間，起身一本正經的說：“我這是君子愛财取之有道，爾等凡人是不會理解的。
”

　　家裡房間有限，兄妹四人共住一屋，房間多餘儲物空間不足以讓兄妹四人各自保管自己的重要物品，便都合在一處，交給二郎看管。

　　四娘吐槽小哥是笨蛋，“京城那麼大，好吃的肯定比咱們這多多了，想要吃什麼都會有的。
”

　　二郎掏出自己挂在脖子上的一串鑰匙，用其中一把打開存錢箱，裡面鋪滿了銅闆和碎銀角，還有一本小賬本。

　　他們絕不承認，自己是羨慕嫉妒。

　　明明阿娘每個月給的零花錢都是一樣的，她們還看到二郎經常給同窗錢借書看呢，怎麼可能多出這麼多銀子？

　　與二郎同在一間學堂大郎心情複雜的道出真相，“他在學堂擺攤幫人家抄書。
”

　　三郎哼一聲，“你們也吃了啊！
”

　　他賬算得清楚，誰取了多少，退回多少，剩餘多少，都能記得一清二楚，是以大郎三郎四娘對他掌管銀錢都沒有異議。

　　但是！

　　在學堂裡，不想得到夫子誇贊的學生都不是合格的纨绔子弟！

　　然後不知不覺，就把第一模範的課堂筆記做成了一樁賺錢的生意。

　　二郎故作謙虛的一笑，道出自己的存款餘額：“十一兩八錢又二十五文。
”

　　大郎二郎四娘面面相觑，沉默。
這一點上，他們得承認，三郎确實大方，有福都與他們同享。

　　四娘白他一眼，“你每日下學都要支取十文去鎮上買吃食你是一點沒記住啊。
”

　　三郎期待的托腮催促：“二哥，我還有多少錢？
”

　　院外的小村莊一片寂靜，村裡人早就進入夢鄉，兄妹四人吹滅蠟燭，躺在各自的床上，閉上眼睛卻怎麼都睡不着。

　　三郎四娘齊齊做了個鬼臉，默契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，不搭理二哥。

　　于他而言，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比書籍更重要的。

　　二郎也不白幹，他可是要收取保管費的，每人每月五文錢保管費，親情價，非常良心。

　　當然了，抄書這是一個不挨揍的巧妙說法。

　　遲來的激動和欣喜湧上心頭，未知的世界等着他們去探索，開明的阿娘和不着調的阿爹，讓兄妹四人十分期待這次的新旅程。

　　至于什麼時候回來，去京城要去多久，下一個學堂又在哪裡，有阿娘在，都不需要他們操心。

　　因為阿娘說，他們這個年紀，隻要去感受這個世界就足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