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惠率先進了最大的車間,屋裡還是冷飕飕的。
因為它空蕩蕩的,堆着一些紙殼箱子、玻璃瓶子、三台壓蓋機器,一些桌子椅子,再沒别的了。
蔣拳和郭大軍不用她指揮,已經自己忙活着找來了爐子和柴火,生起火來,就放到程惠腳邊,還給她找了個椅子。
還從車上拿來喬大媽給她做得厚厚的漂亮椅墊。
30個人已經魚貫進屋,看着她的做派,有羨慕的,有眼神閃爍的,有翻白眼的。
不過隊形沒亂。
“大家都坐吧。
”程惠道。
至于他們有沒有地方坐,她就不管了。
她朝蔣拳使了個眼色,蔣拳立刻給郭大軍和于寶來搬來兩把椅子,而他自己坐在程惠身後。
高遠走那天,可是交代他了,一定要保護好程惠,等他下次回來,教他一套拳法。
那拳法厲害的,他沒走過三招,心癢難耐!
當然高遠就是不交代,他也會保護好廠長的!
程惠又問道于寶來:“于廠長當過兵?
”
“當過10年,因傷退役。
”于寶來淡定道。
程惠點頭:“那怎麼九點才來上班?
”
現在已經早上9點了。
于寶來臉上出現一絲尴尬。
已經有人忍不住替他回答:“我們于廠長的孫子病了沒人照顧!
”
“孩子的父母呢?
其他家人都沒空嗎?
”程惠問道。
讓一個當廠長的老男人照顧孫子,這有點不合理。
于寶來的表情有些不好。
有人道:“我們于廠長家就他和孫子兩個人了!
”
他們眼神不善,示意程惠不要問了。
程惠點點頭不問了,這句話背後肯定有好幾個故事。
“您孫子生了什麼病?
我認識很多有名的大夫,需不需要我幫您問問?
”程惠道。
于寶來眼睛一亮又熄滅。
還是别人替他回答了:“我們大壯已經找了全省最厲害的大夫看病,現在差得不是大夫,是看病錢。
”
程惠看了他們一眼,問道:“你們原來看病不報銷嗎?
”
“報什麼銷啊,工資都發不全還報銷呢。
”
“我們沒有這福利。
”
“我們的福利就是夏天發兩瓶罐頭。
”
衆人七嘴八舌道。
現在城裡職工看病不花錢,少花錢,這不是全國統一政策,這是他們的單位給他們出了這部分醫藥費。
窮單位出不起很正常。
“工資怎麼也發不齊呢?
不是财政發工資嗎?
”程惠又問道:“難道是省食品廠扣了你們工資?
”
于寶來終于說話了:“不是他們扣工資了,是我們的貨賣不出去,貨款也收不上來,上面就以這個理由壓了我們一半工資,讓我們把貨款收上來當工資。
”
政策也不是一成不變的,有些人就能靈活運用。
比如管發工資的這個領導,看這罐頭廠效益不好就來氣,自己就想招治他們了。
也不是光治他們,現在很多效益不好的企業,工資就是發不全。
所以他們之前也沒鬧。
程惠問道:“那我們有多少貨款沒收上來?
欠款的都是誰?
”
“3年來,一共有33348塊錢沒收上來,欠款的就是供銷社。
”于寶來道。
他們的罐頭隻賣給供銷社,省城這邊不好賣,就都分到下面的小供銷社賣。
結果小供銷社也說不好賣,放到過期了也沒賣出去,就以這個借口不給他們錢了。
衆人又忍不住開口了:“誰知道是真賣不出去還是假賣不出去?
”
“我們的罐頭也沒有那麼難吃...好歹也是個水果罐頭!
”
“他們就是看我們好欺負,專門坑我們,賣了不給錢!
”
程惠又問了一些問題,對這個罐頭廠算是基本了解了。
“行了,我知道了。
”她站起來道:“于廠長,你拿着賬本跟我走一趟,我今天就把這些爛賬給你要回來。
”
于寶來......
衆人......
他們都不可思議地看着程惠,李東方這個侄女真能吹牛逼,就是李東方來了,都不敢這麼吹。
以前他們也麻煩過李東方幫忙要賬,結果李東方自己就這不行那不行,肯定要不回來的。
“走啊。
”程惠看着于寶來道。
于寶來立刻回神,站了起來,急匆匆去辦公室找賬本。
行不行的,試試就知道了,但凡有一點希望,他都不會放過!
程惠又對衆人道:“你們在家協助郭廠長收拾出一間廠房來,明天另一批員工過來就可以直接生産了,能做好吧?
”
衆人愣了一秒整齊道:“能!
”
好歹是李東方的侄女,年紀還這麼小,還是個孕婦....撒潑打滾也能要回來點吧?
能要一點是一點!
不就是收拾個廠房嗎,簡單。
程惠帶着于寶來上車走了,卻沒有直接去供銷總社,而是去了搪瓷廠。
“于廠長你在這等着,我去去就來。
”程惠道。
于寶來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,點點頭什麼都沒說,坐在車上等着。
程惠最喜歡這種安靜、聽話又有能力的手下了~
她去找了宋喜來,兩人在辦公室嘀咕幾句,宋喜來就跟着程惠上車了。
依然沒有去供銷總社,而是去了紀委,帶着程惠找宋喜來的表哥。
于寶來依然在車上等着。
“表哥,這就是程惠,你不是一直好奇是個什麼樣的人嗎?
我給你帶來了!
”宋喜來進屋笑道。
陳東在屋裡看文件,本來聽見宋喜來的聲音有些不高興,這小子又來了,肯定無事不登三寶殿。
結果聽見他帶着程惠來了,頓時驚喜地擡頭。
他對程惠真的很好奇,特别是聽宋喜來說了程惠在飛機廠的表現之後。
然後他昨天晚上特意去了許正家,就聽表舅滔滔不絕誇了程惠半個小時。
後來許正加班去了,不然他能誇一宿。
陳東就更好奇了,這是個非常有才華,能對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的人!
聽說還特别年輕,還是自學的,太傳奇了。
結果擡頭一看,還是這麼漂亮的小姑娘,真是不可思議。
“程工,請坐!
”陳東親自迎了過來。
程惠微笑着跟他寒暄幾句,送上了禮物,高遠親自手寫的一副春聯幾款福字。
禮輕情意重。
陳東打開一看,非常滿意。
他是識貨的,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。
有兩個福字他特别喜歡,回家要裱起來!
春聯上的字他也喜歡,不行也裱起來!
送完禮,程惠就要告辭了:“今天沒有什麼事,就是單純順道來拜訪一下...陳領導。
”
“叫什麼陳領導,叫叔!
”宋喜來在旁邊道。
陳東立刻道:“對,從喜來這論,你就得叫我叔。
從許正那論,你應該叫我表哥,所以還是叫叔吧,哈哈哈哈。
”
金麟豈是池中物,他這叔當得榮幸。
程惠也笑了:“那我就是順道來看看叔,認認門,這就走了,今天兩廠合并,事兒多,一會兒我還要去供銷總社要筆陳年舊賬,晚上還得早點回去,許舅舅沒準還要來找我問些問題。
”
“那快忙去吧。
”陳東親自把程惠送到樓下。
結果程惠上車的時候,車打不着火了。
“這個760就是愛壞,我今天沒事,車都閑着,你坐我的車!
”陳東道。
程惠笑道:“那就謝謝叔叔了。
”
她就這樣坐着紀委老大的車,去了供銷總社~
到了門口,她對蔣拳道:“按幾下喇叭,要讓他們聽出你的不耐煩。
”
蔣拳心領神會,急促的喇叭聲頓時響起:“滴滴滴~~~滴!
”
供銷總社沒有什麼大院子,門口就是辦公大樓。
樓上的人頓時看了下來,誰啊?
結果幾個領導都認識這是紀委老大的車,心頓時就哆嗦了!
然後手抖腿抖地親自下樓迎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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