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章 熱鬧的沈家
直到此刻,沈冬月才覺得眼前的淩王妃,還是自己的堂妹冬素。
她那些壓抑在心底的話,令她痛苦糾結的事,也隻有冬素能說了,她也隻能在這裡哭一哭。
沈冬素想握住她的手,沈冬月卻是猛地一抽,臉上還挂着淚,卻因羞愧而紅了。
“我,我長了凍瘡,髒。
”
凍瘡流黃水,她來之前特地拿蘿蔔水洗過,也塗了藥,可比起冬素那精心呵護的手,她真握住的時候,會髒了她的手。
沈冬素現在是真的心疼這個女孩子了,她算起來還不到二十歲,發生在她身上的事,若是在後世,根本算不上什麼。
但在這個時代,卻是能要一個女孩子的命的!
若沒有沈爺爺,沈冬月現在也是生不如死。
沈冬素輕歎一聲,起身拿出凍瘡藥膏和棉簽,這一次沈冬月沒有拒絕,任由她為自己塗抹。
她一邊塗一邊輕聲道:“丁啟是知道你的過去的,他之前常去沈家村,對你和你家裡的情況都了如指掌。
”
“他既然向你求親,自然是你在食肆這一年多,與他一起做事,讓他發現你身上的閃光點,認定你是個好姑娘,願意與你厮守一生。
”
“你看,他都不在乎你的過去,冬月姐你為何自己要把自己困在過去之中?
”
“男女之間,隻要兩情相悅,就不存在配不配得上的問題。
要這麼說,我配得上淩王嗎?
”
沈冬月忙道:“自然配得上!
冬素你很好,好的,能配上天下任何一個男兒。
”
這是她的真心話,經曆了這麼多事,見過了各種各樣的人,沈冬月才明白,自己的堂妹有多好。
.
沈冬素失笑:“你也很好,同樣配得上天下任何一個男子!
”
沈冬月紅着臉,微微低着頭,感覺着手上凍瘡的火辣轉為絲絲涼意。
這樣清涼滋潤的藥膏她也有一瓶,是丁啟花大價錢買來送給她的,她本不願意要,太貴重了。
丁啟就說,她不要就扔了,反正他不會送給别人。
沈冬素輕聲問:“冬月姐的煩惱就是這個嗎?
那我的意見是,你若喜歡丁啟,就接受。
若不喜歡,就跟他說明。
若覺得在一起做事尴尬,我跟賈掌櫃說,把你調到宜州的火鍋店去。
”
沈冬月忙道:“不,我不是不喜歡他。
”
沈冬素失笑:“我就知道!
”
她邊吃烤馍片,邊把當初結識丁啟的事說了,那時候丁啟還是少年,可為了救姐姐,卻敢跟張家一家對抗。
那時她就知道,這個少年是有膽子且有責任心,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。
見沈冬月一直欲言又止,沈冬素明白她其實也傾心丁啟,她想請自己幫忙的事,并不是這件事。
耐心地等着她自己說,拿了兩個嶺南運來的柑桔,放鐵架子上烤的溫熱,再剝來分一半給沈冬月。
兩人慢慢地吃完,甜米喝完了,煮一壺桂圓紅棗奶茶,給沈冬月倒上一杯。
雖然還沒回到沈家村,但吃着家鄉的食物,和家人聊天,讓沈冬素全身心地放松下來,已經開始享受真正的假期了。
工作過的人都知道,當你真的忙的時候,其實你是沒時間累的。
隻有閑下來的時候,那種疲憊感襲來,想想自己之前忙的腳不沾地的感覺。
真恨不得罵一句,我特媽這一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!
沈冬素在這吃着橘子喝着奶茶,把一年的疲憊都給卸下,靜靜地等着沈冬月開口。
沒有沉默太久,吃了半個橘子沈冬月就輕聲道:“冬素,我确實有一件事,想請你幫忙。
”
沈冬素又遞她半個桔子:“你說。
”
“我,我想離開光州。
”
沈冬素愣了一下:“先說清楚,是你一個人離開,還是你和丁啟一起離開?
”
她的臉在炭火的照映下顯得更紅了:“本來是我一個人的,但是丁啟說,不管我去哪,他都願意一起。
”
她這才敞開心扉說起自己一直以來的計劃,她很清楚,隻要她人在光州,不管是嫁給誰,不管她要過什麼樣的生活,過去的事都會像附骨之疽一樣纏着她。
她不能抛頭露面,一露面就會被人指指點點,就算在食肆做事,也隻能在後廚,偶爾前面忙不過來,她送個菜,也會拿頭巾包着臉。
畢竟馮文生那場官司,數十年難遇一回,當時縣城裡見過她的人太多了,很容易被認出來。
隻要被人認出來,她以後就不得安生了,還有一個瘋婆子肖氏,絕對會找過來吵鬧的。
若隻關自己,她能忍,但她不想丁啟被人指指點點,罵他撿破鞋,戴綠帽子之類的。
她的情況,畢竟和二嫁還不一樣。
故而她想離開光州,到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生活。
丁啟知道後,決定跟她一起走。
姐姐自從嫁給賈大廚之後,生活美滿,衣食無憂,她和小囡囡已經不需要他的照顧。
并且,他也不想一直在二姨母的食肆幫工,他攢了一筆錢,和沈冬月到一個大點的城市,兩人一起開個食肆,開啟新生活,完全沒問題。
沈冬月想請沈冬素幫得忙其實很小,很簡單。
但對沈冬月來說,卻是至關重要的。
她想讓沈冬素給她和丁啟安排路引,并且讓兩人順利到一個大州城。
沒錯,這年頭普通人出遠門是很麻煩的,要路引和戶籍證明,到另一個州城生活,若沒人接應,自己找官府辦公文啥的,也是很麻煩的事。
沈冬素笑道:“沒問題!
你們想好去哪了嗎?
”
沈冬月這才精神一振,徹底放松:“宜州、揚州都行,要我說,還是遠些得好。
”
那就是更想去揚州。
沈冬素點頭道:“那就去揚州,剛好我大魚哥在揚州,你們去那也有個照應。
準備什麼時候去?
辦了婚禮之後再去嗎?
”
沈冬月矜持地道:“婚禮不大辦,就和他姐姐一家吃個飯,不在光州過年,今年縣城太熱鬧,怕遇到咱村的人。
”
沈冬素自然明白為什麼今年特别熱鬧,今年淩王妃在光州過年啊!
哪怕她人不到縣城,縣城的歡慶活動也能一波接一波。
輕歎一聲:“别人就算了,但是咱爺,你還是要說一聲。
”
沈冬月聽到阿爺,眼眶又紅了,目前整個沈家,對她還關心的,除了沈冬素,也就是阿爺了。
她低聲道:“阿爺知道的,丁啟去作坊拿粉絲,單獨見了阿爺。
”
沈冬素這才放心:“那就好!
”
“我對不起阿爺,等我們在揚州站穩了腳,有機會我一定接阿爺去揚州住,好好孝敬他。
”
沈冬素起身去取禮物,幾匹緞子,一套金鑲玉的頭面,還有二十兩金錠,全部裝到一個箱子裡。
送給沈冬月:“給你添妝,别說不要,我成親你也給我添妝了啊!
”
沈冬月連忙擺手:“快别羞我臉了!
我就給你繡了點荷包……”
沈冬素打斷她:“咱們姐妹,各論各的心意,你那時多苦,還給我繡那麼多荷包。
”
“你們去揚州,從頭開始生活,萬事都要錢,别拒辭,等你們在揚州安頓好了,有機會我去看你。
”
沈冬月抿着嘴,表情從羞愧到委屈,突然抱着沈冬素嚎啕大哭起來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好像要将所有的委屈全給宣洩掉。
好像要用眼淚洗去過往,重獲新生一樣……
沈冬月是翌日早上被丁啟接回去的,沈冬素沒見丁啟,沈林鐘見的。
同時丁啟把沈林鐘當成沈冬月的親兄長,向他提得親。
就這樣,沈冬月和丁啟悄悄地成了親,悄悄地離開了光州,去往揚州開啟新生活。
再說沈冬素第二天回到沈家村,禁軍大隊伍由甲四帶走,這些禁軍得把淩王妃平安送到幽州,才回長安複命。
至于王府親衛和婢女們,大半去王府别院由劉管家安置,她隻帶了幾十人回沈家村。
她人離村還老遠,遠遠就看到沿路擺的鞭炮,她問大哥:“村裡有人成親?
”
沈林鐘笑道:“不是,是……”
還沒說完,就聽有人吆喝:“王妃的車駕到了!
”
然後就看到點火放炮,噼裡啪啦的炮聲,外加敲鑼打鼓的樂聲,還有從村裡跑出來看熱鬧的村民們。
搞得比當初她成親時還要熱鬧!
月見真心道:“王妃,你家鄉的人都好歡迎你啊!
”
沈冬素尴尬一笑,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到她離開那一天吧?
這樣的話,她都不想在家過年了。
本來見村裡的路修得挺好,她想下馬車和月見慢慢走回家的,雖然家鄉的冬天是一片灰蒙蒙,沒有任何景緻可以看。
但她還是想給月見介紹一下,她家的田啦、阿爺的藕塘啦、沿河的水車啦……
現在隻能坐在馬車上不露面,直到到了沈家大門口,沈爺爺出來給圍觀的村民發糖發幹果子。
把村民們給勸走了,沈冬素才下車。
一看到阿爺,她的眼淚就忍不住流,阿爺的頭發全白了,人瘦得像一棵老松樹。
但精神還很好,腳步生風,眼神像鷹一樣犀利。
“阿爺!
”
“冬素。
”
沈冬素上前挽住阿爺的手臂,沈爺爺眼角泛着淚花,卻笑呵呵地說:
“好孩子,怎麼瘦得這麼厲害?
快回家,阿爺給你炖大鵝!
”
然後就聽到看家的大白鵝嘎嘎叫兩聲,小黑狗圍着她歡快地搖着尾巴。
就像之前每一次她從王府回來時一樣,小黑狗和大白鵝接到河堤上。
沈爺爺笑着輕踹大白鵝一腳:“不是吃你!
”
“老子養了一塘的鵝和鴨,天天炖給我孫女吃都成,用得着吃你這老貨!
”
大白鵝嘎嘎叫着跑遠,這一刻,沈冬素才覺得真的回到家了!
沈父從沈爺爺後面走出來,同樣聲音哽咽地喚了一聲:“冬素。
”
沈冬素行一禮:“父親。
”
對于知曉她真正身份的沈父,她實在難以像對沈爺爺那樣親近,同樣,沈父面對這個女兒,也很難做出親密的姿态來。
點頭道:“一路受苦了吧!
這麼冷的天,快回家烤火。
”
沈爺爺依舊笑得和藹,沈父依舊疏離但體貼,那還有……
“你現在是王妃了,怎麼回家才帶這點人?
我聽說王妃回家叫省親,能有幾百人開道呢!
”
蔣氏踮着腳往後看,确實隻來了幾十人,并且也才帶了兩馬車的禮物,很是不滿。
她可是把牛皮吹出去了的,女兒回家,最少帶幾百個傭人,幾十車禮物。
沈冬素悄悄翻個白眼,果然,蔣氏的刻薄會遲到,但不會不到。
“幾百人咱家住得下嗎?
”她邊說邊扶着沈爺爺往屋裡走。
蔣氏一噎,還想說啥,被仲陽打斷,他跳到沈冬素面前,脆生生地喊了聲:“姐!
”
沈冬素大喜,拉過他比劃:“你都有我高了!
”
絲毫不誇張,這孩子已經到她眉毛了!
最多一年,絕對超過沈冬素。
她朝阿爺笑道:“看來您的鴨子都沒少吃,瞧仲陽這一年長的。
”
小虎和小滿到底還有些拘謹,站在仲陽後面小聲喊了聲:“冬素姐。
”
兩個小家夥也長高不少,之前沈冬素給他們買的衣裳都小了,但因料子好,小了也舍不得扔。
蔣氏給改大了穿,現在衣裳的袖子和下擺,都補了老長一截。
“哎!
都長高了,小虎的頭發也長這麼長了。
姐姐給你們帶了很多禮物哦!
”
到沈家的時候正值午飯點,今天來掌勺的竟然是大麥姐,但很快被沈冬素帶的王府廚子給接手了。
大麥參與到全家人的聊天之中,說三個姨母還有大蓮、山山,晚點都會來,一起在沈家吃羊肉火鍋。
一年多不見,大家都有着說不完的話,但隻要沈冬素一開口,所有人都安靜地看着她,聽她說話。
她也沒覺得不自在,就像昨天見沈冬月一樣,她很清楚,單是那淩王妃的身份,這輩子一家人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暢所欲言了。
就連蔣氏,都不再怼她,甚至蔣氏一開口,就會被仲陽或沈父打斷。
也隻有沈爺爺還像以前那樣,笑呵呵地看着她,滿眼慈愛絲毫未變。
怕她累了,吃了午飯沈爺爺就說讓她先去午睡,一大長下午,大家再好好聊天。
沈冬素住的是她自己的那三間套間,帶月見去看,笑道:
“這是我家新房子,才建起來,我都沒住幾天,就嫁到王府去了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