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無雙心頭的狂喜尚未散去，一絲疑慮卻如毒蛇般悄然攀附。

　　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陳平：“先生，此言可有十足把握？”

　　“那大乾活閻王素來狡詐，極為無恥，若此乃一出精心編排的大戲，其圖謀……恐深不可測！”

　　陳平的本事他一直都十分信任，他既敢這樣自信開口，那必然有他的把握。

　　但腦海中一浮現高陽那張似笑非笑的臉，燕無雙心中還是十分擔憂。

　　陳平踏前一步，羽扇輕搖，他的聲音不高，卻字字如刀，剖開層層迷霧。

　　“陛下，臣敢斷言，非是做戲，其理有三！”

　　“第一，代價太大，帝顔掃地！鎮國公之位，定蟒之袍，堪稱人臣榮寵之巅，可高陽卻棄之如履，當衆擲還，消息如野火燎原傳遍整個大乾，蔓延至六國！”

　　“大乾女帝顔面掃地，朝廷威信蕩然無存，此為代價！”

　　燕無雙深以為然，緩緩颔首。

　　他乃大燕帝王，自然知道帝王威嚴何等重要。

　　身為帝王，縱是錯了，那也是對，因為……帝王是不會錯的！

　　那就更别說高陽當衆辭官，這無異于當衆扇了武曌一巴掌。

　　帝王何等心高氣傲，這代價……不可謂不大，對武曌而言，必是切膚之痛，錐心之辱！

　　“然後呢？”

　　燕無雙點頭贊同，繼續問道。

　　大燕衆臣也齊齊看來。

　　陳平眸子深邃，閃着精光，繼續剖析。

　　“其二，時機詭谲，不合常理！”

　　“玄水河套一戰，河西兩戰，大乾代價不可謂不大，有此滔天大勝，理應整頓國力，震懾宵小。”

　　“再者，匈奴王庭與河西地形不同，極為廣袤，實力也不同言語，要想動兵，沒那麼容易！”

　　“短時間來看，大乾絕不會動兵，此概率極小，若此決裂隻是為了演戲，其目标是什麼？此乃時機不合！”

　　“其三，便是高陽其人，這也是臣敢斷言決裂是真，乃鐵闆釘釘之關鍵！”

　　陳平眼中精光爆閃，說這話的時候，周身彌漫着強大的自信。

　　這話一出。

　　燕無雙側目看來，滿是好奇。

　　百官也齊齊看向陳平，禦書房内落針可聞，等待着陳平的下文。

　　陳平帶着些許回憶的道，“活閻王此人，智謀無雙，毒計無雙，勘測人心無雙，堪稱天下第一毒士！”

　　“但此人，也有弱點——那便是貪生怕死，極懼麻煩，卻又十分重情！”

　　話落。

　　朝臣皆驚，滿臉怪異。

　　“重情？”

　　高陽惡名，罄竹難書，傳遍天下，其罪能羅列不下百條，結果陳平說他乃重情之人？

　　“聽起來匪夷所思，可事實卻是如此！臣打聽過，長安保衛戰時，高陽先并未主戰，可為何突然折返，痛斥群臣，力挽狂瀾？”

　　“其原因，最大的可能便是定國公府不願撤往江南！”

　　“這一點，玄水河套之戰更是展現的淋漓盡緻，彼時的高陽為大乾丞相，文臣巅峰，他根本沒必要随軍出戰。”

　　“此戰，他為的是定國公高天龍！”

　　這一點，衆人信服。

　　燕無雙也點點頭。

　　若不是為了定國公，這一戰高陽壓根不必冒險。

　　“陛下，你還記得匈奴奇襲漁陽郡，引發後續一系列的根本原因嗎？”

　　此言一出。

　　燕無雙瞳孔驟縮，一個清晰的脈絡在腦中瞬間貫通。

　　“先生，你是說……”他帶着些許不确定的道。

　　陳平笑着點頭，心中極為暢快，“正是陛下心中所想！”

　　“此漁陽之劫，便是今日活閻王與大乾女帝決裂的根源！”

　　“便讓臣來梳理一遍吧！”

　　陳平漫步，目光掃向群臣，聲音透着強大的自信。

　　“長安保衛戰後，大乾火藥之名，傳遍天下，再加上烈酒、白玉糖、肥皂，有了活閻王輔佐的大乾，如日中天，已然有了七國霸主之勢！”

　　“因此臣獻計，欲以三國聯盟扶持匈奴以制大乾，換取休養生息的時間。”

　　“匈奴大單于是聰明人，可雙方的仇恨還不夠，唯有匈奴與大乾死磕，兩敗俱傷，才符合我大燕的利益，因此在羅網的情報鍊下，我大燕聯合楚、齊，輸送物資，令匈奴大單于出兵大乾！”

　　“并且，第二次入侵之地，正是——漁陽郡！”

　　“漁陽雖臨近大乾邊境，卻與匈奴王庭有一定的距離，并非匈奴劫掠之所，但因為我們的蠱惑，匈奴大單于便去了。”

　　“赫連察打下漁陽，活捉了高林遠，他雖知我軍驅虎吞狼之意，卻沒得選！”

　　“其一，這是他向我軍展現誠意的時候，其二，活閻王抓了他的祖父，雙方本就有血海深仇！此乃天賜良機，他豈能放過？”

　　說到這，陳平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，燕無雙原本緊蹙的眉頭，也越發舒展。

　　他看向一旁的陳平，接話道：“于是，赫連察活捉了高林遠，将其折磨成了廢人，并且還特地将其以四份大禮送入了長安城，叫嚣活閻王出兵，設下了一個陽謀！”

　　陳平眸子深邃，笑着道：“不錯！”

　　“天意弄人，赫連察沒有殺高林遠，反行極緻羞辱挑釁之舉！”

　　“本身這件事，怪不到武曌身上，這一切，她也并未參與，也沒想到，可這就是天意，天命在燕的最大證明！”

　　“當匈奴大單于的四份大禮送入長安，她遲疑了，她沒有攔，反而心動了，借了匈奴之勢，她太急了，自以為隻要賞賜給夠，高林遠的殘廢與楚青鸾的遭遇，壓根與她無關，便一切相安無事，但卻令活閻王寒心了。”

　　“活閻王本就貪生怕死，最厭惡被人當做棋子，現在卻被生生架在火上烤，這便是爆發的禍根！”

　　“武曌的利用，觸及了他的逆鱗！”

　　陳平一雙眸子，仿佛洞穿了一切，看到了心寒的高陽，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武曌。

　　他繼續道，“高陽心寒，卻并未爆發，臣想或許他也在權衡糾結，畢竟武曌是帝王，被帝王利用，來換一個滔天權勢，又何樂而不為？”

　　“但天意還在發力！”

　　“河西第二戰時，羅成将軍險些要了他的命，要不是有人舍命擋箭，高陽命都沒了！”

　　“一環扣一環，就像是天意的精心設計，導緻了這一切！”

　　“此一連串之事，必會令高陽嗅到一股危機，人心善變，伴君如伴虎，今日之恩寵，焉知不是明日之屠刀，若再立不世之功，必功高蓋主！”

　　“屆時，他的命……他定國公府滿門上下，還能活嗎？這恰恰是活閻王最不能容許之事！”

　　“因此，決裂看似不可思議，實則……卻是必然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