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思不定的回了攬月院。

　　金珠忙端上茶，又拿出一直預備着的煮好的雞蛋，剝掉了殼，拿帕子裹着，給趙氏滾一滾腫着的眼皮。

　　熱燙燙的雞蛋被裹在帕子裡，貼在浮腫還有些疼的眼皮上，熱乎乎的，十分舒服。

　　趙氏閉上眼睛，任由金珠在自己的眼眶周圍滾蛋。

　　半日才開口：“三爺呢？
”

　　金珠小心翼翼的開口：“三爺一早就出去了，看着氣倒是消了些——”

　　趙氏苦笑了一聲，沒說話。

　　又隔了一會，才又問：“思思呢？
”

　　金珠的手一頓，停了一停才猶豫的道：“昨兒個表姑娘回來，哭得跟什麼似的。
躲在院子裡沒出來，晚飯也沒吃！
聽伺候的四喜說，表姑娘哭了一夜——”

　　趙氏本來放松下來的嘴角，猛然一繃。

　　昨兒個她們回來，時候已經不早了。

　　又跟傅知明吵了大半個晚上，也就忘記關注柳思思了。

　　倒是沒想到她哭了一夜。

　　要說，她心裡不怨柳思思也是不可能的。

　　丢那麼大的人，她臉上也無光啊。

　　尤其是今早老太太從來沒有過的讓她坐冷闆凳，她就知道，老太太也生氣了。

　　她先前回來的路上，也想清楚了，大嫂她們跟自己冷淡下來，除了倫哥兒那番話暴露了自家三爺的野心外，更多的是，柳思思這個表妹來了之後。

　　也不知道思思表妹這麼乖巧的一個孩子，雖然小家子氣了些，怎麼就不招大嫂她們喜歡了。

　　她是疼思思，可如今事關自己，趙氏隐隐有些後悔把柳思思接到府裡在住了。

　　當初自己在娘家誇下海口，說是接思思過來，住上個一年半載的都不擔心。

　　若是思思能得老太太的喜歡，住到嫁出去都沒問題。

　　這才幾天，若是就将柳思思送回娘家去，那豈不是太打臉了？

　　可要是一直留下，老太太那邊隻怕不好交代。

　　趙氏還正糾結呢。

　　就聽到外頭一陣鬧哄，銀珠的聲音：“表姑娘，你這是怎麼了？
可是有事？
若是小事，您吩咐我就是了！
我們奶奶昨兒累着了，現在正在歇息呢，不是什麼大事，就沒必要吵着我們奶奶了。
”

　　然後是柳思思帶着哭腔的聲音：“銀珠姐姐，你讓我見見表姐，我，我來跟她辭行的——”

　　“啊？
”銀珠詫異的聲音。

　　然後簾子掀開，柳思思握着帕子，眼睛紅腫着撲了進來。

　　幾步沖到趙氏面前，還不等趙氏坐起來，她就蹲在了趙氏的腿邊，掩面大哭起來。

　　一邊哭一邊道：“表姐，我昨兒回來，想了一夜！
我對不住你！
是我連累了你，害你丢了臉！
害侯府也丢了臉！
都是我的錯！
若不是我，表姐也不用跟着我受這些委屈！
”

　　“表姐一片好心接我來府裡住，給我撐腰，照顧我！
把我當親妹子一樣看待！
還說要給我尋一門好親事！
此等用心，我親生爹娘也不過如此了！
”

　　“可惜我是個沒用的，昨兒個本來是想跟着表姐去見見世面，也想着能不能幫忙緩和一下四奶奶和表姐之間的關系。
可是沒想到，我一片好心，反而幫了倒忙，倒是連累了表姐！
都是思思的錯！
思思真該死！
”

　　“我，我如今是沒臉在侯府繼續呆下去了！
免得繼續給表姐丢人！
我還是，還是回趙家去吧！
我這樣小門小戶家的姑娘，本就不該奢望太多的！
”

　　“對不起表姐！
我辜負了你的期望！
你，你還是把我送回趙家吧！
”

　　趙氏面色掠過一絲動容，想了想，開口卻問：“你怎麼會想着要緩和我和老四家的關系？
”

　　柳思思怯生生的看了趙氏一眼：“雖然表姐口裡不說，我卻看得出來！
表姐在其他三位奶奶中，其實最看重四奶奶的！
最想跟四奶奶交好的。
隻可惜四奶奶不知道表姐的心！
倒是跟大奶奶和二奶奶關系更好！
所以，我就想着，趁着四奶奶昨日的好日子，替表姐緩和一下，沒想到——”

　　說着眼淚又下來了，哽咽道：“都是思思笨！
本來是好心，卻辦了壞事！
思思留在這裡也幫不上表姐什麼忙，反而給表姐添了麻煩——”

　　趙氏卻怔住了，沒想到柳思思這個表妹才幾天功夫，居然都看出來她對老四家的不同。

　　那邊柳思思已經在跟金珠和銀珠交代：“兩位姐姐，我這就要回趙家去了！
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們的照顧，思思感激不盡。
這一去，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，我也沒什麼别的東西，給兩位姐姐繡了一幅帕子，一點小心意，姐姐們别嫌棄。
”

　　“我還給倫哥兒做了一套衣裳，兩件肚兜，兩雙鞋子。
不如府裡繡娘做得精細，卻也是我這個做表姨的一點心意！
還要勞煩你們替我轉交給倫哥兒——”

　　“告訴她，表姨要回去了，不能再陪他玩耍，不能陪他背書，不能哄他吃飯睡覺了。
表姨會想他的——”

　　說着說着忍不住又流下淚來。

　　饒是金珠和銀珠本來對柳思思有些許不滿，覺得她帶累了自家奶奶，此刻看着柳思思這百般不舍，還細心叮咛的樣子，也忍不住有幾分不忍起來。

　　趙氏聽了這番話，也才想起，表妹思思縱然有千般不是，可對自己，對倫哥兒，真是沒有半點私心的。

　　别的不說，倫哥兒的那個動了歪心思，想把持倫哥兒的奶娘，在背後教唆倫哥兒的時候，不就是被思思抓了個現行，才被趕出去的嗎？

　　這些日子，她忙起來，都是思思陪着倫哥兒，讓自己放心不少。

　　若是思思就這麼回去了，那新的靠譜的奶娘和婆子，自己還沒尋摸到，倫哥兒怎麼辦？

　　她總不能丢下手裡管家的權利，去管倫哥兒吧？

　　要真這樣，隻怕三爺第一個饒不了她！

　　不行，思思暫時還不能走！
得多留幾日，起碼也得等她找到信任的新奶嬷嬷了才能走。

　　至于老太太那邊，自己這幾日做小伏低，安分一點想來也是無礙的。

　　尤其看這架勢，過幾日老四家的就能回來，到時候隻怕焦點都在老四家的身上，想來自己就能脫身了。

　　拿定了主意，趙氏揮手，示意金珠把臉上的雞蛋拿開。

　　起身扶起了柳思思：“表姐什麼時候說過要送你回去了？
行了，别哭了，仔細眼睛哭壞了！
”

　　一面又吩咐金珠和銀珠去打水來給柳思思洗臉。

　　柳思思的哭聲戛然而止，驚詫的擡頭看向趙氏：“表，表姐，你，你說真的嗎？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