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淩港口。

　　戰船之上，賴狗兒赤着膊，手中拿着鋼刀正揮汗如雨。

　　口中嘿哈聲不斷。

　　周圍橫縱皆是刻苦操練的水兵。

　　今日港口有些風浪，巨大的船體在海中仍然有些起伏。

　　所以體力消耗甚大，不少人的動作已經開始走偏。

　　統領之人站在船頭，不斷掃視着下面訓練成果。

　　為了航海探索未知之地，朝廷特設了兩項官職。

　　操海武臣，跟操海都禦史。

　　都禦史自然負責監督紀律，保證隊伍清明。

　　操海武臣自然負責以實戰為主。

　　如今船頭所立的操海武臣名為鄭彙，原本就在水師之中，熟知水戰，從小長于海邊。

　　這樣的人才極為稀少，但是并不被重用。

　　原本以為今生也就止步于一個小官，沒想到朝廷忽然有意開海，一路被舉薦，火速提拔了起來。

　　至于為何開海，鄭彙心知肚明，心中對方正一也是好感倍增。

　　數月之前，方正一手書一封到江淩港，說要安插一名遠房親戚充作水兵訓練，打磨一下家中後輩。

　　這點小事，無非是營裡多個吃飯的人，鄭彙自然是欣然答應。

　　他本以為是什麼纨绔子弟，不過沒想到，這個走關系進來的賴狗兒竟然出奇的強悍。

　　倒不是身體素質有多好，軍中身體素質好的人大把去了！

　　而是那股子狠勁兒！

　　訓練狠，意志堅！

　　尋常的水兵有了些許休息時間，動辄到附近的城内吃喝嫖賭。

　　可是賴狗兒不一樣，他竟然喜歡讀書。

　　每日訓練的大汗淋漓，疲憊不堪之時竟然還要讀書。

　　更有意思的是他還會不斷到處找人請教，并且樂此不疲。

　　起初隻是問一些簡單問題，但是随着深入，鄭彙已經感覺有些吃力了。

　　年輕人的學習速度确實太快，他那點底子已經隐隐有些要回答不上來。

　　不過鄭彙并不在意，難得有這麼上進的年輕人。

　　而且跟方正一有關系，雖然到這可能也就是走個過場。

　　真出海的話方大人應該不會讓自家親戚去冒這麼大風險...可惜了。

　　看着下面操練的人群已經疲憊不堪，逐漸歪歪扭扭。

　　唯有賴狗兒還在一闆一眼的打着标準動作，鄭彙眼裡閃過一絲惋惜。

　　随後擡手叫停，命衆人休息。

　　賴狗兒并未停下，一套動作隻練了一半，還不算有始有終。

　　依然揮刀虛砍。

　　一道身影出現在賴狗兒身前道：“好了，到此就可以了，你随我來一趟。
”

　　賴狗兒迅速收刀，快步跟了上去。

　　船艙内，賴狗兒好奇道：“鄭大人，叫我何事？
”

　　鄭彙從桌上拿起信箋，朝他遞過去道：“錦衣衛送來的消息，方大人讓你回家吃飯。
”

　　“哦，多謝大人。
那我這就收拾一下，趕緊回京。
”

　　“等一下。
”鄭彙叫住了賴狗兒，歎息一聲道：“狗兒啊，最近京城有些動向。
朝廷裡也透了一些風口出來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準備出海了。
你把東西都收拾好，就不必再回來了。
”

　　“說實話，你這樣的年輕人還真是少見，可惜啦。
”

　　賴狗兒錯愕道：“啊？
鄭大人，可惜什麼呀？
”

　　鄭彙搖了搖頭：“可惜你不能随我出海，你是方大人的親戚，茫茫大海有多少危險，除非他想讓你送死。
”

　　賴狗兒笑了:“鄭大人，你放心！
這海我出定了！
我大哥他一定會答應，我答應過他要做有出息的男人，等我回來吧！
”

　　說罷，賴狗兒便要走。

　　鄭彙渾身一顫。

　　大哥？
他管方正一叫大哥？
！

　　這小子怎麼不早說，信裡不是說是遠房表親嗎？

　　賴狗兒剛走到門口，鄭彙連忙大喊：“狗兒！
出海你給我當副将啊！
别忘了跟方大人說...”

　　“知道啦！
”

　　......

　　這一日，方正一早早準備好了一桌酒席。

　　安排好了人手在城外接應賴狗兒。

　　好久沒見這小子，正好見一面。

　　時值晚間，賴狗兒方才趕來。

　　方正一見他來，立即起身笑臉迎了過去：“狗兒，最近過的如何？
”

　　賴狗兒憨笑：“托大哥的福，最近過的挺好。
”

　　“來，邊吃邊說。
”

　　二人就坐，方正一先給他倒了杯酒：“今日來找你也沒别的事，就是想跟你說一聲，你來京城的時間也不短了，該回家了。
”

　　賴狗兒瞪大了眼睛，看向方正一：“大哥...為啥讓我回家，你不想讓我在這？
”

　　方正一搖頭：“不是，朝廷近期打算出海，你不必跟過去。
”

　　“茫茫大海有許多危險，你年齡也不小該成家立業了。
也不是我攆你，你若是想留在京城，我幫你置辦一套宅子也可以。
”

　　原來不是攆我，那就好。

　　賴狗兒松了口氣：“大哥，我...我想出海，我擅長這個。
連我們的長官都誇我學的好，他還準備提拔我做他的副手呢。
”

　　方正一有些意外：“哦？
我記得那人好像叫鄭彙是吧，他對你評價這麼高？
”

　　“是！
是鄭彙，他真的這麼說的。
”賴狗兒低頭道。

　　方正一欣慰的笑了，接着又勸道：“就算他這麼說，我也不建議你去。
這不是一件小事，你知道朝廷要去的地方有多遠麼？
”

　　“出海再返航需要花費多長時間？
我們什麼都不知道，這第一批先驅者說他們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。
”

　　“狗兒，你救過哥一條命，我不希望你去送死，還是我親手送你去冒險。
”

　　“說起來，你不就是為了新竹嗎？
人家都成親了，沒必要糾纏着不放，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，何必呢？
”

　　“實在不行，你來錦衣衛，我保你混的人人羨慕，你想娶什麼樣媳婦都行。
”

　　聽到新竹賴狗兒心裡一陣刺痛，低着頭等待良久才緩緩道：“大哥，你走後我一直在習武識字。
我現在知風頭，懂水勢，我甚至還會造船。
到了江淩港我又學了許多東西，我想我現在一身所學都是為了出海。
如果我留在京城，說到頭來，不過是大哥願意花錢養着我，我不想這樣。
”

　　“大哥,遇到你是我一輩子的運氣，但是...”

　　方正一微微蹙眉。

　　隻見賴狗兒忽而擡起頭，目光中帶着堅毅：“我已經不是乞丐了，我要憑自己出人頭地！
”

　　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