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老頭兒當初，之所以強烈反對分家，就是因為他深深地知道，如果四房分出去，家裡的活兒就沒人幹。

　　老大的懶，老三的貪，老五的滑，他心裡是最清楚不過的。

　　他就怕分家之後，家裡田裡所有的活兒，都落在他和老二的身上。

　　果不其然。

　　田裡需要施肥了，顧家老宅養的豬，雞，倒是不少，肥料攢的足，顧老頭領着兒子們挑肥上田。

　　早晨出去的時候是五個人，中午回來的時候，就顧老頭和顧老二兩人。

　　老大，老三，老五－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，早就在桌子旁邊坐着，等吃飯呢。

　　顧老頭氣喘籲籲地放下扁擔，和顧老二洗了手，準備吃飯。

　　老孫氏從房間裡走出來，也坐在桌子邊等吃飯。

　　但是今天，竈台前卻冷冷清清，并沒有飯菜的味道傳出來。

　　田氏領着顧春來出來，顧春來往桌子上一看，“娘，沒有飯，我餓了。
”

　　田氏拉住顧春來，“不着急，今天你三嬸做飯，很快就有的吃了。
”

　　鄭氏抱着顧春勝也走出來，鄭氏問老孫氏：

　　“娘，我怎麼聽家裡的豬叫了一上午，是不是餓啦？
應該多喂一些，過年的時候殺了才會有肉，别把豬餓瘦了。
”

　　老孫氏最關注她這些豬，雞，鴨，聽到老五媳婦的話，她急忙站起來奔向豬圈。

　　兩隻半大的豬都在槽子旁邊拱來拱去，顯然是很餓。
看槽子裡幹幹淨淨，别說豬食，連點兒水都沒有，顯然中午并沒喂。

　　老孫氏又去看了看雞和鴨，也沒有喂。

　　這些小畜生，滿圈的跑，叫，雞蛋都沒有往日撿的多。

　　老孫氏不由得大怒，站在院子裡中氣十足的喊：

　　“今天是誰喂豬，喂雞，趕緊端食出來，要把它們餓死啊？
過年的時候想不想吃肉啦？
想不想吃蛋啦？
”

　　鄭氏抱着顧春勝扭來扭去地走過來，

　　“娘，今天不是應該三嫂喂豬做飯嗎？
可我怎麼感覺，一上午都沒有看到她的影子呢？
”

　　田氏心裡明鏡似的，這是老三媳婦兒又出去躲懶了。

　　以前這個時候，通常都是老四媳婦兒陶氏，給她收拾爛攤子。

　　現在老四分家出去了，沒有人在管她，結果現在是桌上沒飯，豬槽子裡沒食，這是要餓死這些喘氣兒的。

　　老孫氏也發現，自己這個娘家侄女不在，而且三房的顧春雨也不在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？

　　這是小孫氏回娘家了，而且還把兒子領走了，估計不到明天中午，她都不會回來。

　　家裡婦女和孩子吃不吃的無所謂，但是男人要下田幹活兒，雞要下蛋，豬要長肉，不喂食，不吃飯怎麼行？

　　老孫氏對着鄭氏和田氏罵道，

　　“還不把孩子放下，過來做飯，喂豬。

　　孩子都三四歲了，還用抱着嗎？
就知道拿孩子來遮羞，趁機偷懶，怎麼不懶死你們。
”

　　田氏習慣性地遵從老孫氏的命令，鄭氏卻不幹了，她仗着顧老五得寵，她有理，又不是她的錯，她憑什麼要挨罵？

　　她不客氣地對老孫氏說：“娘，三嫂不幹活，不做飯，不喂豬，你拿我們撒什麼氣呀？

　　不能因為她是你娘家侄女，你就包庇她。

　　今天又不是我做飯，不關我事，我回去等吃飯。
”抱着顧春勝，回自己屋子了。

　　田氏羨慕地看着鄭氏，她也想走，可她不敢。

　　她是長子媳婦，将來就算是分家了，她也還是要在老孫氏手下讨生活。

　　田氏現在能體會到，老四媳婦當時的心情。

　　真的是出力越多的，越不讨好，可人家閨女有本事，分家了，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了。

　　田氏一邊想，一邊攪着糊糊，糊糊裡的水放少了，糊鍋了，滿屋子滿院子的糊巴味兒。

　　老孫氏扯着嗓門兒在院子裡大罵道：

　　“一個一個都是死人呐，做個糊糊，還能糊了鍋底兒，你們這些讨賬的。

　　這是誠心糟蹋我的糧食呀，快把飯端上來。
爺們兒下午還要幹活兒。
你把飯做糊了，中午就别吃啦。
”

　　其實老孫氏并不知道，做飯的是田氏。
隻是這麼大的糊巴味兒，她當婆婆的，不出來說幾句，感覺着做婆婆的威嚴都沒有啦。

　　她的心裡，媳婦就是應該被婆婆管的。
她從來不覺得打罵兒媳婦有什麼不對。

　　在田氏心裡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，田氏覺得特别的委屈。

　　在顧家，她是長子媳婦，兒子又是讀書人，公公婆婆怎麼也要給她幾分面子。

　　像這樣當着大家的面兒，被婆婆破口大罵，還是頭一遭。
她感到相當的丢臉。

　　還是四房的丫頭說的對，真是誰幹活誰不得好，偷奸耍滑的能吃飽。

　　越想越來氣，田氏索性把飯鏟子往鍋裡一扔：

　　“愛吃不吃，我也不伺候了。
誰願意幹，誰幹。
”抱着顧春來回自己的屋子去了。

　　老孫氏是個會過日子的人，雞鴨和豬，一上午都沒有喂食，她很着急。

　　急急忙忙兌了食去喂豬，喂雞鴨。
所以她并沒有聽到田氏的話。

　　等她端着空盆兒，回到屋裡，就看到坐在飯桌子前的人，大眼兒瞪小眼兒，面前是空空的桌子，鍋裡是糊巴味兒越來越濃的糊糊。

　　老孫氏看到此情此景，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洩。

　　顧老五心眼兒特别多，看到他娘的神情，怕老孫氏埋怨自己媳婦不做飯，他急忙上前告狀。

　　“娘，是大嫂把飯做糊了，然後扔了鏟子，不幹啦。
”

　　顧老大一聽，不樂意了。

　　“你不吃拉倒，嫌飯糊，你自己做。
”

　　顧老大拿了個大碗，把飯鍋裡沒糊的糊糊都盛到碗裡，來到院子裡，蹲在一邊兒開始吃，吃完把碗放在窗台上，走得不見人影了。

　　老孫氏徹底蒙了，這是什麼情況，不就是去喂個豬，怎麼回來還沒人做飯呢？

　　顧老頭始終坐在桌子前，整個院子裡的人，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。

　　其實誰什麼心思他都很清楚，他隻是不說罷了。

　　他現在是真的很後悔，後悔把老四一家逼到這個份兒上，離開家，單過去了。

　　後悔從小偏心老大和老五。
以至于現在沒人幹活兒了。
後悔沒有好好管着老孫氏，他把媳婦兒全都帶歪了。

　　他不說話，并不表示他不生氣，

　　偏偏這時，顧老五還上前來讨好賣乖。

　　“爹，大哥把飯都吃光了，不知道跑哪裡歇着去了。
”

　　顧老頭兒看看這個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兒子，他忽然想到：“如果哪天我死了，别說老婆孩子，就是他自己，能養得活自己嗎？
”

　　顧老頭徹底爆發，他掄起根粗木棍，一腳把顧老五踹趴在地下，對着他的屁－股，就是一頓毒打。

　　一點兒也沒有偷工減料，打的顧老五鬼哭狼嚎，後來漸漸地沒有聲音，暈了過去。

　　孫羊幾個躲得遠遠地，不敢吭聲。

　　哪裡還敢再去想告狀的事兒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