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徐紅梅好似才看到她的腿綁着闆子，趕忙把自行車停到屋檐下，跑過來，着急地問：“娘你的腿怎麼弄的？
”

　　“從山上摔下來了。
”徐母手上拿着針線給老頭縫褲子，語氣冷淡。

　　不過徐紅梅沒聽出來，驚訝，“去醫院看過了嗎？
醫生怎麼說？
”

　　“去過了，沒大礙，大概是斷了吧，養上幾個月就好。
”

　　徐紅梅面色不忿，“老三都掙那麼多錢了還讓你幹活！
他媳婦過起了好日子，又是縫紉機又是洗衣機的，自己親娘卻不管不顧。
娘你别縫了！
”

　　“家裡娶這幾個媳婦真是差勁，你都受傷了也沒人過來伺候你，一點都不孝順！
”

　　“尤其是老三家的，脾氣差，之前說動手就動手，她對我這個大姐不敬就算了，竟然對娘你不管不顧，我非罵她一頓不可！
”

　　順嘴罵多了，說到這個，她語氣有點不自然，想到之前被老三媳婦打的那巴掌，似乎還餘留火辣辣的感覺。

　　她還要埋怨，感覺有點不對勁，“娘，你這麼看着我幹啥？
”

　　往常娘就算是不附和也會應一聲，今天特别冷靜。

　　徐母定定看着她，“我自己的女兒都不孝順，怎麼要求别人家的女兒孝順？
況且我這幾個兒子兒媳婦已經做得很好了，我很滿意。
”

　　從她回來開始，嘴裡滿是抱怨的話，全是挑撥，沒有一句真正出自對她的關心，徐母心裡有數。

　　徐紅梅咬着下唇，竟然還委屈，“娘，我工作忙，婆家也不好相處，你知道的。
”

　　“之前借那筆錢，我是真有急用。
都是親兄弟，老三還怕我不還？
竟然跑到我婆家去鬧，要立什麼借條，整個廠子家屬幾乎都知道了，讓我們好沒面子！
我又被狠狠訓斥了一頓，日子更難過了，天天要立規矩......”

　　她淚如雨下，真是聞者落淚，聽者傷心。

　　“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嗎？
你既然說了一定會還，寫張欠條又有什麼的？
”徐母一句話把徐紅梅噎住，她哭不下去了，淚眼朦胧地看着老娘。

　　“還有，你自從嫁過去，十幾年來就沒過過好日子，一直在抱怨，經過你表妹那事，我也想通了，你要不離婚吧？
帶着閨女回娘家來，我跟你爹也能養得起。
”

　　徐紅梅結結巴巴，有點慌，沒想到老娘會提出這樣的要求。

　　“不、不了，娘，我都三十了，離了婚就沒人要。
再說了，要是離婚，就是給你們丢臉，村裡人說話不好聽，我舍不得你們被人議論。
”

　　“這有什麼的，我跟你爹都不怕人說，隻要你能過得好，比什麼都重要。
”

　　“不了娘！
跟有餘都這麼多年了，他現在對我也沒那麼差，平時就是跟婆婆有點小矛盾小摩擦，日子也能過下去。
”

　　城裡的日子肯定比村裡好，她不會這麼傻。

　　這話聽來簡直是前後矛盾。
即便徐母已經做好心理準備，但還是覺得心涼。

　　“好了娘，我們不說這個。
爹去哪兒了？
我怎麼沒看到他。
上回的炒兔子肉好吃，我還想吃......”

　　徐紅梅還像小時候一樣抱着老娘的胳膊撒嬌，但此時的徐母心态已經變了。

　　她想到老三說的，女兒已經嫁到别人家，一心隻為自己的小家着想。

　　她把胳膊抽回來，然後歎了口氣，“既然在婆家的日子能過下去，而且你平時也不常回來，那以後就幹脆别回來了。
”

　　不回來的時候自己的心情還能好些。

　　徐紅梅有點沒反應過來，什麼叫“幹脆别回來”？

　　老娘每次都盼着自己回娘家，今天是怎麼了？

　　“娘，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借錢沒說實話的事？
你聽我跟你解釋......”

　　老三在爹娘面前肯定沒說她什麼好話，她躲了許久才敢回家，心想爹娘應該已經消氣了，沒想到現在還記着。

　　徐母打斷她，“你不用解釋了，我不想聽。
你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婆家，老三家說的沒錯，你挖空娘家去貼補婆家，隻是為了讓自己日子好過，絲毫不顧慮娘家，自私自利，是我跟你爹沒教好你。
”

　　“以後你别再回來了，既辛苦了你又辛苦我自己。
如果你還有一絲良心的話，等我跟你爹百年之後，能回來上柱香拜一拜就行。
”

　　徐紅梅耳朵嗡嗡，她娘這是要跟她斷絕關系啊！

　　她從來沒想過娘家會不要她這個女兒。
無論她怎麼鬧怎麼作，隻要哄一哄，爹娘就消氣了。
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，她都習慣了......

　　徐紅梅這回是真的慌了，眼淚真情實感流下來，“娘你别生氣，我知道錯了，以後再也不會了！
沒有你們，我該怎麼過？
”

　　到現在還一心隻想着自己，徐母搖頭，眼裡全是失望，“我不是在說氣話，已經跟你爹想清楚了，你不回來，我們都過得挺開心的。
”

　　徐紅梅握上老娘的雙手，上面都是厚厚的老繭。

　　小時候娘總是抱着她哄睡；家裡窮，雞蛋被老太太分給家裡的男娃，沒有她的份，老娘在田裡找到鳥蛋，偷偷揣在懷裡拿回來給她吃；出嫁的時候，老爹還偷偷拿藏了十幾年的私房錢給她壓箱底......

　　一樁樁一件件，都是爹娘對她的愛。

　　她趴在老娘膝蓋上，眼淚嘩啦啦地流，“娘，我錯了，我真的知錯了，你原諒我好不好？
”

　　徐父扛着鋤頭回來，腳上全是泥，手上菜籃裡都是喂兔子的野草。

　　他見到哭泣的大女兒，心情毫無波動，隻同老婆子說話，“這些野草要怎麼弄？
”

　　“你得攤開來曬一曬，把水分給曬沒了才能喂兔子，不然會拉稀。
”

　　“行，我往屋頂曬，不然那幾個小的等會兒過來玩，總踢倒。
”

　　徐母笑笑，“是該過來了，你拿幾個紅薯過來，我烤給他們吃。
”

　　兩人自顧自聊起來，沒再理會身旁的人。

　　徐紅梅感受到爹娘的決心，心裡空蕩蕩的難受。
沒有娘家，她就像是沒有根。

　　“紅梅，你回去吧，等會兒孩子們過來，你的車擋路。
”

　　被親娘下了逐客令，徐紅梅怅然若失，一步三回頭地騎車走了。

　　徐母把眼角的眼淚抹掉。

　　以後養老還是得靠兒子，這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兒不要也罷。

　　臨近年底，徐東升發現攔路的人變多了，可能是想撈點錢過個好年，都出來冒險了。

　　聽取上回張揚跟他說的經驗，他格外小心。

　　盡管如此，還是遇到了麻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