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桂梅對林慧的感情有些複雜。

　　小時候她挺喜歡這個長得可愛又懂事的小妹妹，畢竟同在一村，拐着彎的也算親戚。
但是自從林桂梅慢慢長大，對這個妹妹充滿了羨慕。

　　那時候大家都窮，各家跟各家的差距還不是太明顯，她以為女娃都一樣，不配上桌吃飯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她背着剛滿周歲的妹妹在林慧家旁邊拔豬草，聽見裡頭的人在分山上找到的鳥蛋。

　　當時她從家出來時隻填了滿肚子的水，餓得說不出話。
她偷偷往腳底下墊了石頭，探頭往屋裡頭看。

　　林慧就坐在她娘旁邊，手上不僅有一個小小的鳥蛋，碗裡半碗粥跟她哥哥弟弟的一樣多一樣稠，她娘還給她夾菜吃。

　　林桂梅舔了舔幹裂的嘴唇，默默從石頭上下來，胃裡越發餓得疼，她已經習慣，隻勒緊褲腰，繼續默不作聲拔豬草。

　　背上的妹妹不知道是困了還是餓暈了，也是安安靜靜地睡覺。

　　不過從那以後，她就不自覺地關注起林慧：她身上衣服的補丁比自己的少、她爹娘會牽她的手、她爹娘不打人、她不用掙工分還能讀書讀到小學畢業......

　　等到林慧嫁了人，離開了大山，據說男方家裡條件好，還長得又高又好看。

　　林桂梅家裡爹娘又罵她幹吃飯，沒用，找不到一個願意娶她的。

　　明明是他們不願意出嫁妝害的。

　　林桂梅不知道是不是憋久了，突然蹦出一句：你們要是有能耐把我嫁到林慧婆家村去！

　　這話一出她自己都吓一跳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在意林慧。

　　後來不知道爹娘怎麼聯系上了許久不見的老姑，把自己送過來。

　　老姑對她一般好，過來了也是讓自己幫着家裡幹活。

　　但是她過來了才發現，一樣是幹活，但是這邊的人比山裡的有錢，田地糧食也多，不會餓死人，而且離城裡還近。

　　林桂梅生了一定要留下來的心思。

　　她過來了才知道，原來林慧嫁的男人不如大家口中說的那麼好。

　　他竟然是個混混！
聽說懶到連地裡的活都不會幹，挑擔玉米都能摔下田埂。

　　林桂梅心裡第一次感到舒坦！
就算林慧長得好看還聰明又怎麼樣？
嫁了個這樣的男人，能有什麼好日子過？

　　自己能幹活，竈上活計好，地裡的活幹起來也比男人要利索，老姑一家都誇她。

　　她終于能擡頭挺胸給自己尋摸好男人。

　　起初找了狗子，看他老實聽話，家裡頭雖然老人多，但是身體健康，還有房子田地，一點不差。

　　兩人見面說過幾次話，林桂梅感覺到對方很喜歡她，這門親事大概要成了！
她樂得睡覺都能笑出聲來。

　　後來老姑說癞三爹娘上門求娶，給的聘禮能到200塊錢還不要嫁妝。

　　她猶豫了。

　　在他們村裡，給20塊錢聘禮的也有。
給到200塊錢肯定有面子！

　　雖然林慧男人當時給的聘禮有300塊錢，但是林慧娘家備了那麼多嫁妝，據說還給了壓箱底錢。

　　她家卻是一毛不拔的。

　　老姑一直在她耳邊勸，吃飯過日子，男人長相沒那麼重要。
癞三雖然差點，但是上頭爹娘寵着，隻要她能抓住男人的心，公婆肯定不會為難她。

　　林桂梅心動了，選了不要求嫁妝的癞三。

　　她天真地以為這人隻是地裡的活兒幹得孬了點，沒想到床上的活兒也孬得不行。

　　第一天洞房花燭的時候兩人蓋被子睡覺，啥事都沒發生。
她還以為是喝醉酒壞的事。

　　緊接着第二第三天都沒成功，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，強忍着害羞想盡各種辦法，沒有用。

　　不成事！

　　他癞三不是個男人！

　　林桂梅感覺天都要塌了，偏偏不能對外人說這事。

　　她難過了許多天，又想起自己的小弟，果真跟自己爹娘說的一樣，以後隻能依靠他了。
隻要把小弟當成兒子養，年紀大了讓他養老。

　　甭管别人怎麼罵，她回娘家更勤了。

　　林桂梅在村口下車，走了一段路又遇見林慧跟她男人。

　　沒留神對上眼睛，她低下頭不敢說話。

　　她摸着自己枯燥發黃的發尾發呆，林慧變得更好看了，那頭彎曲的卷發看起來像城裡姑娘。

　　她男人對她也好，掙了大錢，跟她說話還都是輕聲細語。
家裡不用她下地，請了人過來幹，聽說當時坐月子還請了人過來伺候？

　　村裡人有眼紅的說她是舊小姐做派。

　　噢對了，她竟然生了三胞胎！

　　林桂梅看着三個健康乖巧的孩子，心底的羨慕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嫉妒。

　　為什麼有人天生就是命好？
她明明吃了這麼多苦，為什麼老天爺不關照她？
！

　　一路過來，村裡許多人家都拉了電燈，燈火通明，熱熱鬧鬧的。

　　但她隻能走向那個黑漆漆的房子。

　　自己安安靜靜，外頭的熱鬧好似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。

　　公婆睡得早，她走進自己的屋，一如往常，一個酸臭的男人躺在床上打呼。
他占了大半張床，自己隻能縮在角落裡，連翻身都不能。

　　今天好像沒喝酒，聽見聲兒，他竟然醒了。

　　老舊的床闆“吱呀”響，他半坐起身，看她脫衣服，突然出聲，“怎麼樣？
”

　　林桂梅吓得一激靈，腳邊的包被踢倒，裡頭的髒衣服掉出來。

　　她撫撫胸口，抿唇，低聲應道，“嗯。
”

　　“砰”一聲，癞三癱回在床上，不知道在想什麼，“早點睡，明天不用早起。
”

　　林桂梅嫁過來這麼久，還是第一次得到他的關心，盡管這個關心本意不是沖她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