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人多坐汽車麻煩，這段時間，孩子們都被強制留在家裡看電視。

　　林慧過來衣服店幫忙，徐東升跟小舅子則守在食鋪裡。
反正不管他去哪個店鋪，總有人盯着他就是了。

　　成衣鋪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人，有些人排隊試衣服，有些則拿在身前比一比，差不多就結賬了。

　　當下大部分人都是長得瘦瘦小小，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，不怕穿不進去。
就是買的寬松了，他們還覺得自己占了便宜，花小錢買到比别人多的布料。

　　“我們拿十件衣服，真的給送一個蛤蟆鏡？
”

　　周正微笑，拿出一個箱子，裡頭有幾十個全新的蛤蟆鏡，上頭還刻了産地，“如假包換，全是港城來的貨，連我們市裡都少見，你們瞧，上邊還有字。
”

　　“哎喲，還真是！
那我來二十件衣服，也送兩個蛤蟆鏡吧？
”

　　周正點頭，“送兩個。
”

　　别管眼前這年輕男人是給家人買還是為了讨好對象，又或者是拿貨去擺攤，通通都送。

　　第一個人抱走了二十件不同款式的衣服，順利得到兩個全新的蛤蟆鏡。

　　他迫不及待戴上一個，走路的姿勢都感覺變了。

　　原本猶豫的客人這回也心動了，開始找不想要蛤蟆鏡的人湊數量拿免費的禮物。

　　“不湊不湊，那個黑乎乎的眼鏡戴上去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得見路，我就想要一雙尼龍襪。
”

　　“快回家找家裡人、親戚朋友一起買啊。
”

　　“對對對......”

　　他們不知道後頭倉庫裡還有好幾大箱蛤蟆鏡，以為隻有周正手裡那幾十個，生怕被人搶光了，連忙跑着去找人。

　　還有些人先掏出錢來買衣服，打算過會兒再去找人轉賣。

　　為了拿到時髦好看的蛤蟆鏡，這些年輕人各有各的辦法……

　　早在幾年前聽說老婆娘家小舅子進城做個體戶，王家就對徐紅梅冷嘲熱諷了一番，巴不得繞路走，更别說過來添人氣了。

　　之前徐紅梅來過一趟，被林慧給怼回去，她就再也沒來過。

　　如今徐紅梅都已經跟娘家脫離關系，僵持成這樣，反而在這時候自動上門，還帶着她男人。

　　哦，也有可能是王有餘主動提出來的。

　　不管是誰起的頭，林慧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。

　　她自顧自忙着收錢記賬，沒搭理他們。

　　之前趙小妮在鎮上的服裝店開業，王有餘隻在開業前幾天去看過，因為覺得丢臉，總共也沒去過兩回，印象裡來客稀稀拉拉，跟這家店的生意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别。

　　他不由得在心裡思考，這樣的一個店到底能掙多少錢？

　　小紅已經對徐紅梅沒有什麼印象，她上前，隻當做普通客人招待，“二位可以随意挑選，本店當月買三件衣服送一雙尼龍襪，十件送一個蛤蟆鏡。
”

　　王有餘用手肘碰碰女人，“給爹娘跟小雪各選一件。
”

　　“好。
”

　　小紅在一邊給她提建議，徐紅梅面上春風得意，下巴昂起，始終保持微笑，臉上清減下去的肉又長回來了，似乎比從前更甚。

　　幾分鐘後，小紅手裡帶着三件選好的衣服遞到結賬台。

　　“老闆，三件。
”

　　“好。
”林慧手拿筆在紙上算錢，一天下來口算數量太多，不如筆算穩妥。

　　“弟妹。
”

　　王有餘走上前，溫和地笑笑，“你跟老三都過來店裡了？
我們剛剛過去小食堂沒見到他，是不是太忙了？
”

　　原來是去找過徐東升，沒找到才過來的。

　　林慧沒接話，語氣正常，甚至比面對一般的客人還要冷淡，“你好，三件的優惠價一共是16塊錢。
小紅，給客人拿尼龍襪。
”

　　小紅已經眼疾手快地拿了一雙，就等他們結完賬送上。

　　徐紅梅得意的神色逐漸消失，咬緊後牙根。
她對林慧充滿了矛盾心理，又想要在對方面前晃悠，又害怕她突然間的爆發，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一樣。

　　王有餘倒是臉皮更厚，以前的種種矛盾都當不存在了。
他從兜裡掏錢，拿出來兩張大團結。

　　“之前是我們做得不夠好，導緻家裡産生了一些誤解，弟妹别往心裡去。
這多的錢就當是為你們補上禮了。
”

　　林慧終于擡頭，眼神似看着陌生人一般，手上動作卻快，接過兩張紙錢扔進錢箱裡，然後說：“雖然這份禮來得有些慢，你們也不是親朋好友，但願意給禮錢，真是客氣。
”

　　送上門的錢，不拿白不拿。

　　王有餘臉僵，他是客氣了，林慧說話卻一點不客氣。

　　“弟妹這話說的，我們可是一家人。
”

　　林慧側身，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，随後看向局促不安的女人。

　　“徐紅梅沒跟你說嗎？
她已經跟娘家斷絕關系了，我們現在連親戚都不是。
”

　　她的聲音清晰，傳入衆人耳裡。
小紅跟一旁的周正有些驚訝地看向對峙的三人，身後排隊等候結賬的客人也在竊竊私語。

　　徐紅梅漲紅着臉，面對男人驚愕的表情，反駁道，“沒有斷絕關系，隻是鬧了點小矛盾。
”

　　沒錯，在她看來，世上沒有能徹底斷絕親子血緣關系的，她爹娘曾經那麼寵她。
等到時間逝去，爹娘氣消了，她總能挽回。

　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，林慧不想被人看熱鬧，家醜不外揚。

　　“若是沒有斷絕關系，你怎麼會好幾年進不了娘家門？
若是沒有斷絕關系，你也不會連兄弟都不聯系。
”

　　“若是你們沒有别的事，請讓開，後面還有許多客人要結賬。
”

　　王有餘頓感臉面丢盡，這兩年來沒有一件好事！

　　他轉身離開，徐紅梅還惦記着從小紅手裡拿過贈送的尼龍襪，是一點虧都不吃。

　　林慧不将他們放在眼裡，當作看不到客人眼中的好奇，拿起筆快速算賬。

　　走出衣服店的王有餘将徐紅梅手上的襪子搶過來，再狠狠往地上摔。

　　“你跟娘家那邊到底怎麼回事？
”

　　自從有了趙小妮，他就更不關注老徐家那邊的事情。
平時徐紅梅心情不好，她也隻當是介意另一個女人，并未想太多。

　　那幾年春節期間，徐紅梅總有一天是在外頭，她隻說是回去看娘家。

　　他本來就不想回那個髒兮兮的土房子，他女兒也嫌棄，兩人說不回去她也沒意見。

　　沒成想她自己竟然連娘家門都進不去了。

　　徐紅梅的眼眶泛紅，她彎下腰撿起那雙襪子，将上面的泥土拍掉，低聲說：“還不是因為你跟那個女人的事情，娘家嫌棄你不給他們臉面。
”

　　王有餘的臉色瞬間變得尴尬，他沒想過是因為這個原因。

　　“……當時大哥不都打了我一頓嗎？
還沒消氣？
”

　　徐紅梅停頓了下，“你都沒親自上門道歉，他們怎麼消氣？
”

　　王有餘氣悶，怎麼處處都在跟他作對！
自己戴了綠帽，還得給嶽家賠禮道歉？
！

　　氣歸氣，他擡頭，看着老三家的成衣鋪，眼神再轉過不遠處的二層小樓，心裡盤算起那筆拆遷費用。

　　他輕聲細語地說：“我知道錯了，以後一定跟你好好過日子。
等找個時間，我們回去跟爹娘賠禮道歉吧。
”

　　“嗯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