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紅梅看着衆人熱熱鬧鬧地吃飯，一家三口完全融不進去，面上尴尬。

　　“娘，這是做完清明了？怎麼這麼熱鬧？”

　　徐母撩起眼皮看她，“嗯，家裡修墓。”

　　徐紅梅臉色不好，“家裡修墓這麼大的事，你們怎麼沒人通知我？”

　　修墓是家族大事，子子孫孫都要到場參與，竟沒人告訴她這件事。

　　“怎麼通知你？你家在哪兒我們也不知道。而且，為什麼要通知你？”

　　徐紅梅沉默不語，王有餘嫌棄她這個嘴笨的樣子，連忙笑道，“紅梅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早知道，一定會回來幫忙的。她是心疼爹娘呢。”

　　“不用心疼，家裡請了人，也不是全由我們幹的。”

　　說到這兒了，也沒人把他們迎進去，開始有人往這邊瞧。徐母一向要強，最不想被村裡那幾個碎嘴巴看熱鬧，這才松口讓他們進去坐。

　　不過進是進了門，也沒人搭理他們，通通視而不見。

　　王有餘一來就往徐東升的位置走去，目的很明确。

　　“老三，你的病好些了嗎？之前工作太忙，沒能過去探望你，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
　　“知道不好意思就别往我跟前湊，我看你挺好意思的。”

　　徐東升說話難聽，王有餘腳步頓住，臉漲紅，竟一句話不反駁，自己找了凳子安安靜靜坐着。

　　說來也是諷刺，王有餘曾經在老徐家面前頤指氣使，态度高傲。現在風水輪流轉，竟然輪到他伏低作小了。

　　一切向錢看真是沒錯。

　　王雪盯着林昔發亮的小皮鞋看，把自己的腳縮回來。

　　前天下了細雨，地上全是泥濘，她穿的是布鞋，沾了泥水，擦不掉。

　　林昔纏着林慧，“媽媽，我想吃一碗方便面可以嗎？我不吃多，就一點點，剩下的給哥哥吃。”

　　“你想吃你就自己拿錢買。”

　　林昔惆怅，“我的錢拿去買畫筆了。”

　　林慧也惆怅，低頭看着她，“那我也沒有辦法了，身上沒有帶錢。”

　　徐東升看不過眼，過來架着她走，“我閨女也太可憐了，買包方便面的錢都沒有。跟爺爺賒賬，明天爸爸來付錢……”

　　見狀，徐國嵘徐國峥跟着跑過去，“爸爸我們也要！”

　　林慧喊他，“剛剛都吃飽了，徐東升你不許給他們吃這麼多，買一包分着吃。”

　　“知道了。”

　　真是的，那麼多肉不愛吃，偏偏喜歡吃沒營養的方便面。

　　林慧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她，轉過頭去，是徐紅梅的女兒，現在也有二十多歲了，比起她印象中的白胖，倒是黑瘦了不少。

　　被發現後，王雪一陣心虛，不自然地轉移視線。

　　看她發呆，王有餘真是怒其不争，上前拍她後背，小聲吩咐，“快去找你外婆，就按我跟你說過的。”

　　王雪猶豫了一下，最終還是起身跑去後廚了。

　　犯不到她頭上，林慧就沒去管。不過她也不想跟這一家惡心的人共處一室，于是便起身回家了。

　　徐母突然被王雪叫住，往屋裡拉，隻覺驚奇。

　　“你幹什麼？”

　　“外婆你能不能幫幫我？”王雪面帶愁容。

　　“我高中畢業後複讀了兩年，還是考不上大學。家裡爺爺奶奶就不讓我再繼續讀書了，把錢留給他們孫子讀。”

　　王雪說着說着眼眶紅了，心裡真覺得委屈，抱着徐母哭。

　　“外婆你都不知道，我爺爺奶奶要把家裡的錢都拿走。我畢業後隻能在街道辦做一些零散活計，每個月的錢都拿去交家用。我娘的工資也得拿一半出來交家用，另外一半留着給我存嫁妝，家裡的日子苦巴巴的。我爺奶給我說的對象也不好……”

　　“外婆，我還記得小時候你經常把我抱在懷裡哄，你跟外公都很疼愛我，能不能再幫我一回？要不我的下半生就毀了……”

　　徐母想到很多年前，外孫女剛生出來的時候，就在她懷裡睡覺。小小一隻，不受那邊親家喜歡，她就抱在懷裡哄。

　　一眨眼，就長大了。

　　她摸摸王雪的頭發，人老心不老，清楚知道外孫女的話裡有水分。要說日子苦巴巴那是不可能的，他們雙職工要還是連個女兒都養不起，世上就沒有日子好過的了。

　　不過她确實心軟，大人犯的錯，怎麼都不能連累無辜不懂事的孩子，“你爺爺奶奶确實不像話，不過我一個村裡的老婆子，要什麼沒什麼，還能怎麼幫你呢？”

　　王雪心下一喜，“我聽說三叔要把兩個表弟給帶進城裡去，能不能也帶上我？”

　　徐母有些猶豫，“我先問問你三叔三嬸的意見，他們開了分店，到時候把你派到離他們遠一點的鋪子裡去。你每天打打飯菜，給客人結賬，估計也忙得很，幾乎也見不着面。”

　　王雪表情怔愣，“我不想做飯館服務員，又髒又累，還低人一等。三叔家不是還有衣服店嗎，我就在衣服店裡做工。”

　　“什麼低人一等，服務員也是正經工作。”徐母不樂意聽這話，他兒子孫子都在店裡服務客人呢。

　　“外婆你别生氣，是我一時嘴快，說錯了。”王雪察言觀色，立即道歉。

　　說是這麼說，可她心裡還是不樂意，扭扭捏捏的。

　　“可是我不想去食鋪，湯湯水水的，衣服容易髒。外婆你讓三叔給我放到衣服店去吧？工作輕松，又不累，就适合女孩子。而且我是高中畢業的，認字，算數還快。”

　　徐母搖搖頭，還是拒絕，“不行，你三嬸說過，衣服店不招工了，就食鋪那邊在招。”

　　王雪裝乖裝到頭了，一直被拒，對林慧的惡意冒出來，氣惱之下口不擇言，“三嬸為什麼隻帶表弟不帶表妹，現在也不願意帶我去，她也是重男輕女的人！”

　　徐母闆起臉來，“你說的這是什麼話！你兩個表妹還在讀書，怎麼去？而且你表弟們進了城也隻能進食鋪去幹活！”

　　她失望地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外孫女，“算了，你眼光高得很，想掙錢又不想吃苦受累，不适合進店裡幹活，應該去找更好的單位，我幫不了你，你走吧。”

　　徐母也不管她的表情有多難看，徑直出了屋。

　　老三說得沒錯，龍生龍鳳生鳳，老鼠的兒子會打洞。厚臉皮、自私、愛占便宜、虛榮，全都出現了，都是從她父母身上學到的，像極了老王家人。

　　這個閨女也養廢了。

　　屋裡都是自家人，徐母不怕誰看見，也不用給誰留面子，對着那兩人當衆說道，“你們一家子也不用老是過來裝面，孝不孝順我心裡頭有數。”

　　“以後别再回來了，回來了我也不會再讓你們進門。不就是看着老三掙錢了，想搞好關系來占便宜嗎？我明說了，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可能讓你們白占便宜。”

　　“自私自利的家夥，連普通親戚都不如，要來有什麼用。”

　　徐紅梅站起身，不可置信，“娘！我是你親生女兒！你怎麼能這麼說我？”

　　徐母深深看着她，“就是因為你是我親生女兒，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給你機會，所以才會越來越失望。這話，我以前跟你說過，但現在看起來你并沒有長進。以後，你不用再當我女兒了，我覺得丢人！”

　　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也不管了，她讓人把這一家子給轟出去。

　　徐紅梅還想說什麼，就被徐大嫂二嫂給推搡出家門了，而王有餘則是被大哥二哥給架出來的。

　　王雪見狀心裡害怕，忙不疊跟在爹娘身後自己走出去。

　　随着大門“砰”一聲關上，一家人傻了眼。

　　鄰居村民看過來，不止徐母好面子，王有餘更好面子。他勉強勾起嘴角，看起來不像是鬧了矛盾的模樣。

　　一家人推起自行車往縣城走。

　　王有餘低聲呵斥，“王雪！你到底跟你外婆說了些什麼？明明進屋前都還好好的，說翻臉就翻臉！”

　　王雪縮了縮肩膀，心裡卻還不服氣，“我就是按你教的去說的，外婆他們本來就對你們沒有好臉色，怎麼能說是好好的。”

　　徐紅梅則是隻會一個勁地哭。

　　王有餘生氣，沒一件事是順的！

　　之前趙小妮拿錢跑了，趙家人過來鬧事，他被迫拿了一筆錢擺平，家裡的存款也沒幾個了，不然他才不會大老遠跑過來看臉色！

　　他推着自行車越走越快，沒注意腳底下，突然踩到一個泥坑。

　　“哐當”一下，連人帶車摔了一跤。

　　“有餘！你怎麼樣？”

　　“爸！你出血了！”

　　王有餘感覺喉嚨口一陣濃厚的血腥味，忍痛，攤開手掌，往掌心上吐了一口，随後他眼前一黑。

　　兩個帶血的門牙崩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