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兒離家出走，徐大嫂心裡又是擔憂又是生氣。

　　她怕公公婆婆過來罵，趕忙收拾了一套衣服，走回娘家去了，還讓徐國超過老宅那邊去吃飯。

　　她回去的時候正好是晚飯的時間，娘家人在桌上吃飯，看她回來，愣了一下。

　　“大妹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？
吃過飯了嗎？
你看我們不知道，也沒做你的份。
”

　　徐大嫂看着自己大嫂假惺惺的笑容，又往桌上看一眼，有葷有素，日子真是好過了。

　　“沒事，你們吃，我不餓。
”

　　她找了個小凳子坐在角落裡等他們吃完飯。

　　以前當閨女時候的屋子早就被侄子侄女們分住了。
家家戶戶都一樣，隻等女兒嫁出去了，這間房就是家裡男娃成親的婚房。

　　她要回娘家，要麼跟侄女們擠一擠，要麼就在堂屋睡桌上或者打地鋪。

　　徐大嫂的娘今年也跟徐母差不多大，不過因為更操勞，臉上更顯蒼老。
她把這個大女兒拉進自己的屋裡，問：“你這是幹啥？
”

　　“娘我後悔了，我覺得我不該藏娟娟的錄取通知書。
”

　　她娘用食指狠狠點她額頭，“你這個死女子怎麼一點不開竅呢？
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？
”

　　她坐在床沿上，語重心長，“咱村裡跟城裡哪裡能比？
村裡就沒有哪家姑娘能念這麼多書。
娟娟念到初中畢業已經很不錯了，你那個大姑姐不就是隻念到初中畢業就能考進廠子裡去了。
所以娟娟根本沒有必要再念什麼高中，隻念到初中就行了。
”

　　“她再念上那麼多書有什麼用？
還不是要嫁人生孩子，你把錢花在她身上，不如花在兩個兒子身上。
你給了她錢，以後還要備嫁妝。
在她身上花的錢越多，在兩個兒子身上能花的就越少。
”

　　“娟娟再讀幾年書，年紀就大了，錯過說親的年紀，以後就得被人挑了。
你要是真的為你閨女好，就别任由她鬧小性子。
等再過段時間，她認清現實就好。
”

　　徐大嫂一直念着這句，她就是為着閨女好才不給繼續念書的。

　　“可是娟娟現在離家出走，光宗去找她了……”

　　徐大嫂老娘不以為意，“那麼大的人了，身上又沒錢，能跑到哪兒去，你就安安心心在家等着吧。
”

　　她想了想，“不行，最穩妥的辦法就是，你回家把那張通知書給撕了。
那她就是再鬧也沒用。
”

　　徐大嫂有點糾結，腦子裡兩邊交戰，一邊說不行不能撕，那是毀孩子的前途；另一邊說快撕快撕，都是為了孩子好……

　　“我、我再想想……娘，我今晚在家睡一晚吧？
”

　　她娘有點恨鐵不成鋼，“你怎麼這麼慫呢，就是被罵幾句又怎麼的？
你們已經分家了，老兩口以後還指着你們養老呢，能怎麼過分？
”

　　徐大嫂想到婆婆的眼神，肩膀縮起來，“我就是要在娘家睡。
”

　　她硬是不回，娘家人還能怎麼着，隻好找了個席子鋪到吃飯的桌上，連個枕頭也沒有。

　　大夏天的是不會覺得冷，但是蚊子多啊。

　　徐大嫂躺到大半夜，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，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，底下桌子搖搖晃晃，她還怕給折騰散了。

　　她不由心裡委屈，這麼些年，她不知道給娘家帶了多少東西。
沒錢的時候，偶爾送點糧食回來，有錢了，逢年過節就給發紅包，那些侄子侄女誰沒吃過她的東西？

　　結果現在她一個大姑姐回家，隻能躺在堂屋裡，不說騰一個屋子，連騰出半張床都沒有。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娘家大嫂拉着一個男孩兒過來給徐大嫂看，笑容滿面，“大妹，這是我娘家侄子，一表人才，你看跟你家娟娟配不配？
男人識不識字不要緊，能下地幹活才是正經事。
你家娟認字，我侄子能下地，多般配啊！
”

　　徐大嫂當下怔愣，她根本不知道娘家嫂子還打這個主意。

　　而且這個男孩兒比徐大哥還要矮小，不僅瘦，還很黑。

　　哪裡能配上她家女兒？

　　徐大嫂笑容有點尴尬，“我們家娟娟年紀還小，不着急。
”

　　娘家大嫂一聽這話，就闆起臉來說教，“女人過了二十歲不說親就晚了，現在給她定下來，先辦酒，到了年紀就去扯證。
”

　　沒想到她大哥也在一邊點頭同意，“我覺得挺好。
”

　　徐大嫂心裡不舒服，直接拒了，“我家阿娟的婚事得她爹做主。
我先回去了。
”

　　今天這頓早飯就是稀飯配鹹菜，小時候吃慣了的徐大嫂，今天尤其咽不下去。

　　她帶着自己的衣服，一個人回家了。

　　而徐大哥已經帶着女兒回到家中，隔壁老二一家都過來了，徐父徐母也在。

　　徐母沒好氣，“你連孩子都不顧了回娘家，這麼想家，要不你回去多住一段時間吧。
”

　　以前看着老大媳婦賢惠大方，現在隻覺得耳根子軟到橡根牆頭草，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，沒有腦子似的。

　　徐大嫂心驚，“不不不、我不回娘家。
”

　　徐大哥也是回來才知道，昨天晚上跟今天早上，他小兒子都是跟爹娘吃的飯。
他本就冒火，現在更是怒氣沖天。

　　“你把娟娟的錄取通知書拿出來！
以後家裡孩子讀書的事情不許你插手！
”

　　徐大嫂看一眼徐二嫂，對方撇過臉去，她已經拿出來了。

　　徐大嫂進屋，從櫃子裡拿出來遞給女兒。

　　娟娟高興極了！

　　徐父對着所有人，義正言辭，“我們老徐家，不是那重男輕女的做派！
男孩女孩都一樣，隻要能繼續念書，就不能不給念！
更何況你們兩家，都是女兒出息！
”

　　徐大哥徐二哥微微低頭，“知道了，爹。
”

　　徐母指着兩個兒媳婦，“以後要是再出現像這樣阻着孩子前途的事情，你們就給我回娘家去！
這樣的媳婦我們要不起！
”

　　“别人家都是盼着兒孫出息，你們倒好，反着來，不知道腦子裡是不是裝水了！
”

　　徐父徐母分别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，認錯了才離開。

　　徐大哥的臉也是黑的，晚上還要分床睡覺，他拿走自己的枕頭，用前所未有認真的語氣說：“以後你娘家要是再摻和我們家的事情，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。
”

　　徐大嫂想到娘家堂屋的桌子，想到娘家大嫂介紹的侄子，鼻子發酸，無話可說。

　　“嗯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