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 她手中筆,于死亡中給人一線生機
男人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,若非顧忌着青妩的身份,怕是早就破口大罵了。
這年頭說人沒兒子,不就是咒人絕後嘛!
這厭王妃好狠毒啊。
不料那婦人也激動起來,捂着肚子惶惶道:“我懷得是兒子,村裡的神婆來給我看過,說我這一胎肯定是兒子……”
“村裡神婆?
”青妩靜靜看着她:“是嗎?
”
婦人慌忙低頭,不敢直視青妩,有種被看破了的惶恐。
她又疼又怕,整個人都在發抖。
這話的确不是村裡神婆說的,而是出雲觀裡那個叫無塵的道長,不……現在該叫妖道了。
自從出雲觀的事出來後,婦人一天比一天害怕。
隻因她頭胎生了個女兒,在家裡一直被罵賠錢貨,婆婆和丈夫聽說出雲觀求子祈福都極為靈驗,一直催着她過去拜拜。
畢竟她這第二胎,就是去出雲觀求子求來的。
哪曾想,這一次帶着女兒去了後,女兒回來後就不對勁,像是離了魂,緊跟着就是出雲觀出事了。
這次聽說女兒還有救,她拿肚子裡未出生的‘兒子’作為要挾,男人才肯帶她過來。
她明明懷得就是兒子啊,她懷得必須是兒子,否則……婦人不敢想自己和女兒以後會有什麼下場。
“鬼氣入體,腹生腐肉。
”
青妩語氣淡淡,“你并非真的懷孕,今日就是最後期限,若不除了腐肉,你的命也到頭了。
”
婦人臉色瞬間煞白。
青妩沖白眉道:“去廟裡取一碗井水來。
”
白眉趕緊去取水,片刻後水端過來,青妩摸了一下碗口,示意他端給婦人。
“喝下這碗,可祛除你腹中的鬼氣污穢。
”
不曾想那婦人卻捂着肚子,如臨大敵似的後退,還不斷搖頭。
先前害怕觸怒權貴的男人這會兒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膽氣,不顧婦人疼得發青的臉色,蠻橫的把她往自己身後拽。
“我家媳婦分明就是懷孕,這人肚子裡要是懷得爛肉,不早就死了嘛!
”
“這水我們不喝,不喝!
誰也别想害我兒子!
”
白眉見狀又急又怒:“你這莽夫,王妃這是救你媳婦的命,什麼兒子不兒子的,媳婦要是沒了,你哪來的兒子!
”
男人卻是一副犟種樣子,說什麼都不信。
白眉也是上火了,轉而對婦人道:
“我說夫人,你家男人腦子不清醒,你也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嗎?
”
“這水是山靈開光過的,趕緊喝下去,把腐肉鬼氣排出去,養好身子,你家還有個女兒你不管了嗎?
”
那婦人盯着那碗水,又看了眼還昏睡着的女兒,隻覺天都塌了,僵在原地,不知該作何選擇。
青妩看着女人臉上密布的死氣,搖了搖頭道:
“放下碗,她若要喝,誰人敢阻就打斷誰的腿。
”
“她若不肯喝,那随她。
”
說罷,青妩扭頭便走,餘光瞥見史家母女,史母臉色煞白,瞧着魂不守舍。
青妩視線掃過她小腹,挑眉,神色耐人尋味。
史母如驚弓之鳥般,下意識捂着腹部後撤,史翠微隻顧嫉恨青妩那張臉,脫口而出:“王妃無憑無據說人并非懷孕,讓人打掉親骨肉,不覺得荒唐愚蠢嗎?
”
青妩視線挪到她臉上,不怒反笑,饒有興緻的點頭:
“要不怎麼老聽人說屎侍郎打小就聰明呢,養出的女兒也不遑多讓,機智的一批。
”
史翠微一愣,一時竟沒聽出好賴話。
她直覺青妩是在侮辱自己,但有沒有證據。
“如此機智,這山靈廟的井水,可千萬别喝。
”青妩說着,饒有興緻的笑出了聲,扭頭便走了。
“誰要喝……”
史翠微花還沒說完,就被史母用力掐住胳膊,史翠微這才注意到母親的臉色,心裡湧出不祥之感。
“母親?
”
史母嘴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,腦海裡全是青妩那句‘腹生腐肉’,她現在隻覺腹中暗暗發疼。
史翠微不知道,就在不久前,史母診斷出有孕,因為還沒到三個月,胎像不穩,所以連她也瞞着。
她更不知道,但凡去過出雲觀求子的女人都在觀中做過一場‘春夢’,夢中有男人(無塵)與她們颠鸾倒鳳,一夜春情,說是為她們送子來的。
史母去過出雲觀求子,自然也在夢中和無塵苟合過,還不止一次。
她現在隻覺魂兒都要飛了,渾身泥出如漿,尤其是剛剛那厭王妃還别有深意的看了她肚子一眼,史母隻覺得自己完了……
正是渾噩之際,就聽女子慵懶的聲音再度響起。
“出雲觀妖道害人不淺,會将穢物鬼氣藏在齋飯食水之中,哄騙女子吃下,騙其求子成功。
”
“山靈廟中井水可去腹中穢物鬼氣,若有需要者,自去找白眉道長領用。
”
青妩說完,便回廟中去了。
人群裡,有不少婦人都在心裡松了口氣,剛剛青妩那話,等于是給她們打了個遮掩。
一旦被夫家知道那‘求子’乃是一場春夢苟合,那她們都沒活路了,但若說成是吃了髒東西,隻需喝點廟中井水就能除去,那就沒什麼妨礙了。
隻是這一時半會兒,沒人願意當那出頭鳥,但都暗中琢磨着,等人少點後,定要去求一碗井水。
史翠微看自己母親臉色,如遭晴天霹靂,難不成……她心裡跟着惶恐起來。
史母現在站立都不穩了,讓女兒扶自己回馬車上。
一上去,她就握着女兒的手道:“那井水,那井水一定要求一碗來。
”
史翠微臉色大變,駭然的盯着史母的肚子:“母親,難道你……”
史母咬牙切齒:“那該死的妖道害我啊!
!
”
原本過繼來的妾生子死便死了,史母心裡還暗暗得意,那賤種死了,正好給自己肚中的孩子挪位置,省的占了長子的名頭。
結果……史母捂着肚子害怕的發抖。
她現在隻慶幸自己的謹慎,‘懷孕’的事,知曉的人不多。
就在這時,外間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也響徹而起。
史翠微下意識撩開車簾,入目竟是一片可怕的猩紅。
卻是那肚生腐肉的婦人最終還是決定喝下那碗井水,井水剛下肚片刻,她就匐在地上哇哇大吐,吐出來的全都是些泥漿般的的腐肉。
而她腫起的腹部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。
場間一時臭氣熏天,衆人惶恐不已,那男人更是吓得屁滾尿流,連媳婦女兒都不要了,扭頭就跑。
史家母女瞧見這一幕,史翠微吓得當場作嘔,史母尖叫一聲,雙眼翻白暈死了過去。
周圍百姓也吓壞了,那些還盤算着等人少了再去領水的婦人,再也顧不得别的,齊齊往山靈廟裡跑。
她們不想死!
被那妖道騙得險些死了孩子已經夠慘了,她們不要再那樣凄慘的死去!
!
蕭沉硯過來時,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亂局,他嗅到了濃烈刺鼻的血腥味,不由皺眉。
黑甲衛過來禀明情況,他眉頭更皺緊了幾分,目光落到還賴着不走的史家人那邊。
蕭沉硯撚着佛珠,淡淡道:“轟下山去。
”
黑甲衛們領命,摩拳擦掌就趕人了。
進廟後,他沒問白眉等人青妩在哪兒,冥冥中有所感應一般,走到山靈廟後院處的水井邊。
他看見她孑然立在井邊,手持朱筆,認認真真的在井口上方勾畫着什麼。
女子神色冷漠,像是不沾人味兒的寒雪,生死人命在她眼中都是虛無。
但她手中朱筆落下的每一筆每一劃,都凝聚着勃勃生機。
看透了生死,卻未真的漠視生死。
就如她手中筆,于死亡中給人一線生機。
蕭沉硯怔怔看着,腦海裡,耳畔中響起的卻是從自己胸膛内傳出來的心跳聲。
砰咚,砰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