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惡狼已至,蠹蟲将死
朝天殿。
文武百官争執不休。
太子一意孤行要即刻處死雲後行與王生一幹人等。
大理寺卻上奏,暫緩雲後行死刑,重查鎮國侯謀逆一案。
“荒唐!
那所謂的認罪書真假難辨,即便是真的,又如何,無非是雲後行罪加一等。
”
“鎮國侯府當年在北境戰敗,緻死十萬将士身亡,本也該以死謝罪!
”
“好一個以死謝罪。
”謝疏一身绯衣出列,冷睨向谏言的吏部侍郎:“若非雲後行拖延糧草,延誤軍機,豈會使十萬忠骨戰死邊疆。
”
“鎮國侯府滿門忠烈,忠骨蒙辱,此事若不徹查清楚,豈非寒了滿朝将士之心。
”
“吏部侍郎此言,大有亡我大雍之心,實乃奸佞!
”
吏部侍郎臉色驟變:“謝疏小兒,你少出言栽贓!
那認罪書被人抛灑得滿城皆是,其中擺明有鬼,區區白紙黑字,如何算是證明,你大理寺就是這麼斷案的!
”
“白紙黑字做不得真,若是雲後行親手寫下的血書呢。
”
謝疏聲音一出,滿朝皆靜。
坐在殿上一直揉着眉心的太子也睜開眼,神色莫測的看向下方。
謝疏自懷中取出血書,太子眉心一跳,小太監快步取來血書呈上。
太子隻掃了幾眼,确認的确與市井裡傳出去的認罪書内容一緻,心頭怒意又漲了幾分。
他看向謝疏:“謝少卿,這血書既在你手中,為何不早早交于朝廷,京城中的那些認罪書,也是你所為的不成!
”
謝疏握笏垂首:“殿下明鑒,臣昨夜才從出雲觀返京,此血書乃是入城時,被人系于箭矢之上射來。
臣拿到此血書時,身旁還有龍威軍可作人證。
”
太子眼角一跳,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征西大将軍霍毅。
也就是說,這封血書,武官一脈怕是全都知情了。
“霍将軍,謝少卿之言可屬實?
”
霍毅出列,剛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:“确有其事。
”
太子目色陰沉。
殿内氣氛一時凝重到了極點。
所有人心裡都清楚,鎮國侯府若隻是簡單蒙冤倒也罷,反正雲家人和穆家人基本都死絕戶了。
問題的關鍵是,當年的鎮國侯府和先太子情誼深厚,先太子被褫奪太子之位,背上謀逆之罪,其中的一條罪證就是與鎮國侯府勾結。
一旦鎮國侯府翻案,接下來的,豈非就是先太子謀逆的案子?
若非當初先太子謀逆,東宮自焚,蕭沉硯被褫奪皇長孫身份,哪有如今這位太子爺上位的可能?
衆朝臣内心五味陳雜,覺得荒唐之餘,又有種這一天終歸還是來了的感慨。
厭王在北境蟄伏十年,此番回京,就預示着風雨将來!
就在這時,殿外一聲急報:
“厭王到——”
殿中衆臣一驚,下意識回頭。
太子更是險些從椅子上起身。
衆目睽睽之下,高大的身影邁入殿中,頭束金冠,腰佩玉帶,一襲玄色朝服,更顯龍章鳳姿。
男人從容不迫的走入殿内,淡聲見禮:“臣,蕭沉硯,拜見太子。
”
見禮完,他徑直走到武官一列,就立定不動了。
衆朝臣神情各異。
太子眸光也變幻不定,下意識将屁股往後挪了些,直到将椅子坐實。
他人是坐實了,内心卻控制不住發緊。
“厭王今日總算舍得上朝了?
”太子聲音冷沉。
蕭沉硯神色如常:“日前臣身體抱恙,多虧太子賜婚,臣喜得賢妻,身子也漸好了。
”
這話等若是扇在太子臉上的一巴掌。
一切都是從那場賜婚開始的。
吏部侍郎見太子臉色不好看,當即道:“雲後行乃厭王妃之父,他罪行累累,夷三族都不為過,厭王妃乃是他的女兒,如何稱得上一個賢字?
”
蕭沉硯睨向此人:“若稱不上‘賢’字,那太子給本王賜這一樁婚事作甚?
”
吏部侍郎臉色漲紅,武官那邊更是有人嗤笑出聲。
太子狠狠瞪了吏部侍郎一眼,開口道:“厭王妃既已嫁給厭王,自然與雲後行再無瓜葛。
”
吏部侍郎連連稱是。
然不等他退下,蕭沉硯再度開口:“吏部侍郎有句話倒也沒錯。
”
吏部侍郎一驚,心道不好。
“若非太子殿下賜婚,雲後行與本王還成不了翁婿,他犯下累累罪行,不知情者,還當太子與本王都與他乃一丘之貉。
”
“為證本王與太子的清白,臣請太子下令,将雲後行一查到底。
”
霎時間,太子如被架在火柱上炙烤。
吏部侍郎面色發白,不敢擡頭去看太子的視線。
太子若不徹查,等于承認他和雲後行有勾連,這一切,全都壞在那一場賜婚上!
氣氛正僵持之際,一個白面公公走了進來。
來人赫然是皇帝身邊的近侍王公公。
“傳陛下口谕。
”
四字落下,殿内衆臣跪下聽旨,太子也自龍椅上起身,跪下聽宣。
“雲後行、王生等奸佞禍亂朝綱,貪贓枉法,推出午門外淩遲處死,其餘從犯斬首示衆,以儆效尤。
”
“家眷及三族發配流放。
”
“雲後行貪墨髒銀巨大,令厭王協同大理寺,務必在十日内追回,十日後不見贓銀,便依軍法處置。
”
口谕宣完後,衆臣靜默,神情各異。
太子卻是在心裡長松了口氣。
王公公看向蕭沉硯的方向,“厭王殿下,陛下特意開了恩旨,此番雲後行犯下之罪,不涉及厭王妃。
您還不接旨嗎?
”
男人的聲音淡淡響起:“臣接旨,謝主隆恩。
”
王公公松了口氣,宣旨完後,就回老皇帝身邊伺候了。
這旨意下來後,太子一脈的官員都渾身一輕,面露得意。
陛下不理朝政,醉心長生,此次這件事雖驚動了他,但萬幸,陛下還是站在太子這邊的。
直接賜死雲後行,替鎮國侯府翻案這事兒就再無可能。
要在十天之内追回雲後行貪墨的那些髒銀更是不可能,這樣一個燙手山芋砸下來,他們等着看蕭沉硯的好戲。
甚至于,這些天太子為了把自己從貪墨的事裡摘幹淨,不斷籌措銀兩的困局也被解開了。
隻需拖上個十天,還怕沒蕭沉硯好果子吃?
“陛下既已下旨,今日早朝便散了吧,厭王,本宮可等着你的好——”
太子話都還沒說完,就見蕭沉硯扭頭就走。
瞬間,太子的臉漲成豬肝色,氣的拂袖離去。
好你個蕭沉硯,本宮就等着看你十日後那什麼交差!
衆朝臣見狀也紛紛退朝。
蕭沉硯本就雷厲風行,走路自是比那些朝臣要快上不少。
下朝後,文武百官或獨自離開,或三五成群。
但從朝天殿出來,不論是去上值還是出宮,都得經過玉照門。
然後,百官都瞧見,先一步離開的厭王殿下就立在玉照門前。
吏部侍郎史元正與同僚低聲竊語,就見身邊的官員臉色唰得白了,哆哆嗦嗦指着前方。
他下意識望過去,笑容就僵在臉上了,男人高大的陰影籠罩他。
幾乎是一瞬間,所有人都離他遠遠的。
“厭、厭王?
”史侍郎結結巴巴,“你要做什麼?
”
蕭沉硯目光叵測,居高臨下看着對方:“侍郎姓史?
這張嘴的确臭不可聞。
”
史侍郎憋紅了臉,懾于蕭沉硯周身氣勢不敢吭聲。
謝疏徐徐走來,身旁是大理寺的同僚,見狀大理寺的人都瞪圓了眼:
“厭王不是走了嗎?
他怎麼和史侍郎在一起,等等他是要做什……”
下一刻,咔嚓聲伴随凄厲的慘叫響徹玉照門。
史侍郎捂着嘴滿地打滾,他的下颌骨硬生生被捏碎了!
!
而始作俑者動手後,甚至沒多看他一眼,飒然離去,就像剛剛隻是随手捏廢了一隻螞蚱似的。
百官們瞠目結舌,大理寺衆人倒吸一口涼氣。
“這裡可是宮中啊,他、厭王他、他怎麼敢的……”
謝疏望着男人大步離去的背影,孤執若寒刃,破風劈雪。
他偏頭看着難以置信的同僚,淡淡問:“他為何不敢?
”
“他是蕭沉硯。
”
哪怕被賜‘厭’字,哪怕從雲端跌落泥濘,哪怕北境風雪再寒,鐵馬兵戈再險惡,他都從那活生生的地獄裡爬了出來,站了起來。
如今的他,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孤身被趕出京城的喪家之犬,他是一匹磨利了爪牙,擇人而噬的惡狼。
京都城裡這些醉生夢死泡在蜜缸中的蠹蟲們,如何能與他為敵?
惡狼已至,蠹蟲将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