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要殺你，你還送他禮物？
”

　　蘇七覺得這個人腦子不好。

　　艾凡垂眸笑笑，“對，我欠他的。
”

　　隻是這個人笑起來的時候，也很淡，像是假笑一樣，可蘇七覺得，這個人真笑的時候估計也差不了太多。

　　艾凡重新取了一塊新材料，開始雕刻，桌上其實已經有了七八個娃娃雛形。

　　可見雕刻的人也早就猜到自己的雕工不行，所以一口氣備了好幾塊石頭。

　　隻是另一簍子裡，廢得更多。

　　蘇七随便撿了一個丢棄的娃娃上手，不得不說，黑礦石被打磨得很光滑，什麼瑕疵都沒有。

　　就是娃娃的衣服都很精緻，身高更是等同比例放小的，可黑黝黝的，怎麼瞧着都不可愛。

　　特别是五官。

　　是模糊的一團。

　　娃娃的五官還沒刻上去，而唐恩艾凡每一個廢棄的原因，也在五官上。

　　他刻不出來紅衣男子的容貌。

　　桌子上工具繁多，蘇七随手抽了一支雕刀，在手裡把玩起來，漫不經心地在娃娃臉上修補起來。

　　“真看不出來你們之前還有交集，還欠了他一份禮物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動作停滞了一下，輕聲說，“沒有，是我想送。
”

　　“你确定他會喜歡？
”

　　唐恩艾凡看向了蘇七，發出靈魂一問，“他會不喜歡嗎？
”

　　蘇七擡眸看他，最終什麼話都沒說，隻用下巴點了點娃娃，“刻吧。
”

　　屋内一派甯靜，屋外可沒那麼幸運了。

　　麥倫跟馬丁不是紅衣男子的對手。

　　即便人家根本沒上船，可憑借琴弦以及對傀儡的操控，麥倫跟馬丁他們便沒有任何勝利的空間。

　　房門被撞開，風攜雨帶，當即席卷了滿屋，到處都是潑進來的雨水。

　　唐恩艾凡還在努力地刻着最後的五官。

　　宛若沒有聽到外間的一切。

　　轟隆，電閃雷鳴，随着船隻越發深入漩渦入口，這疾風驟雨就越快了。

　　哒哒。

　　彼時。

　　有腳步聲在靠近。

　　一雙靴子出現在了門前。

　　筆直的小腿，帶動了一隻靴子跨過了門檻，男子一隻腳進了屋内。

　　可唐恩艾凡還是沒擡頭。

　　麥倫跟馬丁的嘶吼聲似乎被風吹散，可又近在眼前，兩方纏鬥，不大一會，窗戶摔進來兩人。

　　是重傷的麥倫跟馬丁。

　　空間并沒有因此多了兩個人而顯得逼仄，麥倫擋在了堂中，想要阻止紅衣男子再往前的步伐。

　　可男子宛若看不到麥倫，還是筆直向前。

　　但也不是宛若，因為他本來就看不見，他沒有錯開步伐，甚至朝着麥倫走去。

　　懷裡抱着一個琴。

　　走得很緩慢，但很堅定。

　　麥倫緊握長刀，可長刀始終沒能砍出，一道黑影閃過他的脖子後，随着寒光泛起。

　　蘇七又感覺到了木靈石的力量。

　　她擡眸看了一眼唐恩艾凡，知道這是他心情波動影響的，可表面上，居然看不出什麼來。

　　雖然不為所動，可心思依舊為麥倫等人的生死牽挂麼。

　　蘇七扔出刻刀。

　　铛。

　　小刀與寒芒接觸，不過片刻，就撞擊向了邊上，直直地插入窗戶。

　　麥倫這才驚覺，有人靠近自己身後。

　　蘇七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，“下去吧，别在這裡白白送死，你誰也打不過。
”

　　麥倫紅着眼睛看着蘇七，“姑娘。
”

　　“别叫我，我隻是給個善意的提醒。
”蘇七說完，也不理會他們，隻是吹了一下娃娃上的細屑。

　　麥倫沒走。

　　似乎這樣站立着，可以提供給紅衣男子跟他仆人威脅一樣，可蘇七隻覺得他純粹想太多。

　　“我，要護着公子。
”麥倫堅定地說。

　　唐恩艾凡手裡刻刀再次劃過眼睛的邊界，卻是又毀了一個娃娃，唐恩艾凡看向了麥倫。

　　“為什麼要護我。
”

　　“公子是唐恩家族的未來，我們自當以命相護！
”

　　艾凡不解，“一個将死之人，怎麼會是未來。
”

　　“隻要上了中州，尋到了權喜長老，就能解公子身上的詛咒之毒，公子不該放棄希望。
”

　　蘇七眼皮一跳。

　　權喜長老。

　　權良玉？

　　艾凡放下刻刀，“尋不到，她死了。
”

　　“那我們就尋其他人。
”

　　艾凡淡聲說，“沒用。
”

　　麥倫紅着眼睛，“公子……”

　　“我活不了，”艾凡看向了麥倫，“你沒感覺到嗎？
麥倫，我已經說了很多遍。
”

　　“公子！
”

　　麥倫噗通跪下，哭着道：“您要活着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緊緊地攥着手裡的娃娃，蘇七看着他息怒不顯的面龐，如果不是手上的動作出賣了他的情緒，蘇七甚至都看不出來，他有什麼情緒波動。

　　“您活着，唐恩家族才有救！
”

　　麥倫頭抵地，哭着道。

　　唐恩艾凡垂眸看着桌上廢棄的娃娃，隻是露出淡淡的笑，“麥倫，你想太多了。
”

　　“公子！
”

　　麥倫哭着擡起頭，“您是唐恩家族的希望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搖頭，他輕聲說：“你明知道，我要是接手唐恩家族，也會毀了它。
”

　　麥倫紅着眼睛。

　　“它太髒了。
”艾凡道。

　　簡簡單單的四個字，叫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靜，風雨打在了門窗上，隔壁房間也一片靜默。

　　可蘇七知道，東方浮玉這會兒肯定趴在牆壁，聽着八卦。

　　低低的笑聲響在了屋内。

　　“你這些話，是為了取悅我嗎？
”紅衣男子出聲，帶着嘲弄與輕慢。

　　唐恩艾凡終于把視線轉移到了這個人的身上，帶着一些緊張，還有一些期盼。

　　等看見了這個人的容貌，唐恩艾凡不由一怔，眼底露出了一絲“原來你長這樣”的恍然。

　　蘇七知道，這是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。

　　但對紅衣男子來說，應當不是。

　　艾凡想要把娃娃遞出，可看着被劃長的眼睛，他還是收進了袖子裡。

　　蘇七點了點桌面，把另一個娃娃推了過去。

　　唐恩艾凡一愣。

　　再看少女一臉“呐，給你做的，這回能送出手了吧，我這可是在成全你的遺願”的神态。

　　唐恩艾凡的手指不禁扣住了。

　　精緻的黑瓷娃娃，五官栩栩如生，就是神态與眉眼都與自己一樣，可艾凡知道，這不是他。

　　因為它的眼睛是無神的。

　　沒有色彩的。

　　唐恩艾凡輕聲說：“謝謝。
”

　　“不謝。
”

　　蘇七大方地說。

　　唐恩艾凡收起了娃娃，起身向紅衣男子走去，兩個人站在一起，一紅一白，宛若一個模子刻出來。

　　隻是對比起來，唐恩艾凡的身形更瘦弱許多。

　　“我沒有取悅你。
”

　　“也沒必要。
”

　　他擡起手，把“娃娃”遞給了紅衣男子，“我一年前，才知道你的存在。
”

　　紅衣男子嘲笑着，“可我知道了你二十年。
”

　　“我欠了你。
”唐恩艾凡輕聲說，“這個還你。
”

　　“用一個娃娃？
”紅衣男子眼中滿是自嘲。

　　“還有我的命。
”

　　唐恩艾凡說得平靜，可屋内的人并不平靜，麥倫哭着要上去，可仆人一腳踩在了他的背上。

　　唐恩艾凡遞着娃娃，輕聲說，“可以嗎？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