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再打了。

　　顧豐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看到，毫無勝算的可能，這是他這一輩子的第一次。

　　從他晉升玄王之後，從沒有在玄皇以外的人有過這種無力感。

　　可眼下，就在一個少女身上感覺到了。

　　蘇七的可怕，已經從秦濤的自爆被制止，開始傳遞到了顧豐的心間。

　　這個少女，太可怕，可怕到他生不出一點點的戰意，隻想帶人逃亡，因為顧豐知道，這一次任務絕對會失敗。

　　隻要這個少女守在海邊，他們誰也别想靠近那一艘大船，把姜落言抓回來。

　　帶出來的十八人，眼下已經被黑衣少年跟壯漢殺得七七八八，隻剩下十個人。

　　可眼下也是負傷累累，再下去，隻怕是連一個都保不住。

　　顧豐的撤退命令一出來，他們立刻掉頭就跑，誰也不想再留下來。

　　顧豐也在最後一個人撤離的時候，立刻撤掌就跑。

　　十一個人幾乎是狼狽地逃離了海岸，頭也不敢回，洛斐跟壯漢看了一眼蘇七。

　　蘇七冷聲道：“追。
”

　　老黑吆喝一聲，當即如猩猩捶胸，轟隆隆地追上去了，“我來也！
”

　　洛斐看了一眼蘇七，便也朝她點頭，而後追了上去。

　　少女還站在冰面上，遠遠地眺望着大船，大船已經走了很遠，是在一段很安全的距離了。

　　就算是顧豐再跑回來冰封也困不住的距離了。

　　蘇七瞧着遠去的夥伴，擡起手，揮了揮。

　　甲闆上的姜落言見狀，眼眶不由一熱。

　　這一刻他有一種沖動，想要放下所有，沖回去，回到少女的身邊。

　　可姜落言克制住了。

　　少女的手一直在揮。

　　“一路平安啊。
”她在說。

　　姜落言仰起頭，不讓眼淚掉下來，他沒有揮手，隻是緊緊地抓着扇骨。

　　随着飓風揮出。

　　這一刻的風溫柔了許多，可也帶動了漫天的風雪，去到了蘇七的身邊。

　　隻是洋洋灑灑的雪花飄落，在冰面上堆出了兩字。

　　“等我。
”

　　蘇七見到，不由笑出來，她揮得更用力。

　　“我會等你的！
”

　　蘇七大聲喊。

　　姜落言在這一邊低聲道，“等我回來，十六擡大轎，帶你回家。
”

　　海風吹散了姜落言的輕喃。

　　除了墨仇，沒人聽到。

　　墨仇忍不住，“你小子這是陷進去了啊。
”

　　姜落言垂眸低聲，“我，早就陷進去了，隻是我……不配。
”

　　配不上那麼好的她。

　　可他想要争一次。

　　一次就好。

　　那方少女還在傻傻地揮手，等大船徹底看不見了，她也轉過身，跑回了岸上。

　　這是打算把麻煩一塊解決了。

　　船隻已經入了深海，因為有枯海延的相助，他們并沒有遇到什麼麻煩。

　　墨仇看着離開的蘇七，還在說，“說真的，我一把年紀了，有時候也挺佩服她的。
”

　　“不僅有毅力又聰明，還有勇有謀，特别是那一股說幹就幹的勁，說殺就殺的勇氣，現在的年輕人不怎麼有啊。
”

　　“就很優秀。
”墨仇說。

　　姜落言淡聲道，“她優秀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嗎？
”

　　墨仇被噎住。

　　姜落言聲音低低，“她太好了。
”

　　所以總擔心自己配不上她。

　　墨仇實在受不了，跑去跟青雲獨步說話，“你們主子魔怔了。
”

　　獨步一臉疑惑地看着他。

　　青雲也不解，“他說錯了嗎？
七姑娘就是特别優秀啊。
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行吧，你們也是蘇七的簇擁者。

　　一個個都已經拜服在了她的魅力之下。

　　墨仇隻能去找别人聊，然而到了枯海延這邊，這個木頭居然也盯着墨仇說，“她是很優秀。
”

　　墨仇：“……”我也沒想吐槽她啊。

　　你們幹什麼一個個都對我有成見一樣。

　　墨仇腹诽一陣，海上風浪陣陣，可墨仇覺得自己特别孤單，一種想要吐槽蘇七卻找不到人的孤單。

　　哎。

　　這丫頭啊。

　　其他都很好，就是膽子肥了點，以後不知道會闖出什麼滔天大禍啊。

　　墨仇操着老父親的心，擔心起姜落言跟蘇七的未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而此時的蘇七追着顧豐已經進了冰川之地，顧豐十來人被妖獸以及老黑圍剿，已經死得隻剩下他一個。

　　而蘇七并沒有放過他。

　　貫徹“斬草就要除根”的蘇七理念，老黑跟洛斐也在後面窮追不舍。

　　直到把顧豐逼到了冰川的懸崖之上。

　　顧豐臉色蒼白，身上有兩道傷口，一道是洛斐留下的，一道是蘇七留下的。

　　有毒。

　　但他還在努力地逃跑。

　　他站在懸崖上，喘着粗氣，看着追上來的少年跟老黑，目光眺望着他們的身後。

　　少女正在那兒磨着刀。

　　“你是要自己了斷還是我動手。
”

　　她的聲音平靜，側臉潔白，擡眸望來時，還十分平靜，顧豐代入了一下她的角色。

　　發現這話平常都是自己對任務目标說的。

　　可今天居然從蘇七的嘴裡聽到。

　　就叫他感覺很是嘲諷。

　　原來被殺的人，是這種心态啊。

　　惱怒、不甘、悔恨可更多的是……無力。

　　他對眼前的少女，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，他的聲音還很不穩定，“你為什麼要護着他。
”

　　蘇七挑眉，“拖延時間？
”

　　她就知道這種時候正派角色都會拖延時間，等着人來救援，好叫她功虧一篑，得趕緊補一刀。

　　雲牙：“……你為什麼把自己代入反派？
”

　　蘇七沉默：“……就習慣了。
”

　　顧豐搖頭，“沒有。
”

　　“我隻是好奇，”顧豐看着蘇七，“像我們這種卑賤的下等人，到底有什麼資格，得到愛護。
”

　　顧豐眼中充滿了困惑，“除了依附他人成為一把刀，憑什麼擁有自己的主見。
”

　　蘇七頓住。

　　顧豐喘着氣，他在笑着，“我知道你在我身上下了毒，我經脈裡也跟秦濤一樣被種滿了東西，我是打不過你們了。
但我……”

　　顧豐看向了蘇七，“真的很好奇，你為什麼要不顧一切地護着他。
他配嗎？
”

　　蘇七歪頭思索着，看神色，居然是在認真地思考顧豐的問題。

　　可她問，“為什麼不配？
”

　　“生而為人，你的人生便由你自己做主，你想做什麼，那便做什麼。
”

　　“配與不配，不過是你們自己在說，”蘇七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，“你自己覺得不配，當然不配。
”

　　“混血，也配嗎？
”顧豐顫聲問。

　　聲音壓低，卻帶着緊張。

　　這一下，就是洛斐也繃緊了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