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說什麼？！”喬念瞳孔劇震，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床頭坐起！

　　劇烈的動作狠狠撕扯到腹部的緻命傷口，一股鑽心劇痛瞬間炸開，仿佛要将她整個人再次撕裂！

　　她疼得眼前發黑，重重倒抽一口涼氣，身體不受控制地摔回床榻，死死按着傷處，彷如才令那痛稍稍好些。

　　楚知熠的心也随之一緊，沉眉緊鎖：“沒事吧？”

　　喬念緩緩搖頭，大口喘息着，半晌才從那幾乎窒息的痛楚中勉強抽回一絲神智。

　　她看向影七，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微顫：“……你說誰？是蕭衡，還是蕭何？！”

　　影七神情凝重，沉聲應道：“是睿王，蕭何。”

　　喬念下意識看向哥舒雲。

　　後者臉上血色盡褪，唇色慘白，端着粥碗的手正微微發顫。

　　凝霜疑惑開口：“睿王殿下怎麼也來了？還去了穆家……是以為我們還在那兒嗎？小姐，可要派人去接應殿下？”

　　她算是看明白了，那穆家就是龍潭虎穴，睿王孤身前去，隻怕要吃虧！

　　喬念也覺得有理，但未來得及開口，楚知熠已率先道：“蕭何的事，我去處理。他來了也好，至少能讓蕭衡明白，他如今的記憶是錯的。”

　　楚知熠的話語，如一道清風，稍稍拂平了喬念心中的焦灼。

　　蕭何的突然現身雖令人措手不及，卻未必是壞事。

　　她微微颔首，看向楚知熠：“那你小心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楚知熠應聲，又轉向凝霜，“照顧好你家小姐。”說罷，便轉身離去。

　　影七也悄然退下。

　　偌大的屋内，隻剩下三個女子。

　　凝霜湊到喬念跟前，憂心忡忡：“小姐的傷可要緊？方才那樣動……要不要喚大夫來看看？”

　　凝霜是擔心喬念方才劇烈的動作，會撕裂了傷口

　　但喬念搖頭未語，染着憂色的目光卻落在哥舒雲身上。

　　凝霜順着她的視線看去，不禁輕歎：“睿王殿下定是來尋公主的。”

　　哥舒雲蹙緊眉頭，看了凝霜一眼，聲音低澀：“可我并未告訴他……我來了此處。”

　　看着哥舒雲失魂落魄的模樣，喬念唇角扯出一抹了然：“他們這些曾掌兵權的人，誰手下沒幾個得力幹将？想必是有人瞧見你同凝霜往棠京方向來，他才一路追查至此。”

　　隻是……他為何直奔穆家？

　　若他手下探知哥舒雲曾去過穆家，這都好幾日了，也該清楚她們早已離開才對！

　　喬念心頭萦繞着不解，卻也隻能等楚知熠回來，再給她一個答案。

　　楚知熠離開醫館後，便步履匆匆地朝着穆家的方向趕去。

　　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，将青石闆路曬得發白。

　　卻不想，剛拐過一條略顯僻靜的巷口，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便撞入了他的眼簾。

　　那人身形挺拔，穿着便于趕路的深色勁裝，雖蒙了些塵土，卻難掩通身的貴氣與隐隐的疲憊。

　　此刻那人正蹙着眉，似乎在辨認方向。

　　“蕭何？”楚知熠腳步一頓，幾乎是脫口而出，聲音裡帶着明顯的意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。

　　那身影聞聲猛地擡頭，看清來人，蕭何緊鎖的眉頭驟然松開，疲憊的眼底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：“王爺？竟在此處遇到你！”

　　他大步流星地迎了上來，臉上露出久别重逢的笑容，“我正愁找不到路，這棠京的街巷，彎彎繞繞的。”

　　楚知熠迅速掃視了他周身，确認他并無受傷或狼狽之态，懸着的心這才真正放下。

　　他拍了拍蕭何的肩膀，語氣沉穩：“我正要去尋你，沒想到你竟在此處！”

　　蕭何好似有些意外，“王爺怎麼知道我來了棠京？”

　　“說來話長，先去醫館吧！念念他們都在。”

　　聞言，蕭何臉上的驚喜瞬間被凝重取代，“醫館？誰受傷了？！”

　　“是念念，不過沒什麼大礙。”楚知熠沉聲說着，就見蕭何松了口氣，卻是問道，“那，公主她……”

　　聽到這話，楚知熠不由得低聲一笑，拍了拍蕭何的肩膀，“她沒事。走吧，回醫館再說。”

　　蕭何點了點頭，便是與楚知熠一起往醫館走去。

　　再次見到蕭何，喬念無疑是驚喜的，“蕭大哥！”

　　凝霜也連忙行禮：“見過睿王殿下。”

　　而站在一旁的哥舒雲，在蕭何踏入的瞬間，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，随即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，垂下了眼睫，隻是吹才身側的雙手無意識地收緊。

　　蕭何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喬念身上，看到她虛弱的樣子，眉頭緊鎖，“怎麼會傷成這樣？”

　　“此事說來話長。”喬念笑了笑，隻覺得蕭何千裡迢迢而來，應該好好休息，蕭衡的事，明日再說也一樣。

　　話說到這兒，倒是想起了一個關鍵問題，“對了，影七方才來報，說蕭大哥去了穆家？怎會這麼快就過來了？”她的目光在楚知熠和蕭何之間逡巡。

　　蕭何聞言，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和慶幸：“我确實收到了消息，說你們前些日子在穆家落腳，這才一路尋來棠京，直奔穆府而去。誰知這棠京的街道彎彎繞繞，全然不似咱們靖國，一時間倒是找不到方向了。還好，遇到了王爺。”

　　喬念眼中閃過一絲疑慮：“影七分明說，蕭大哥去了穆家，原來是還沒去嗎？”

　　蕭何颔首，“是，還沒到穆家。”

　　聞言，喬念心中莫名湧起一抹怪異來。

　　凝霜卻在一旁輕聲道，“看來是影七的話有歧義，讓大家虛驚一場了。”

　　話音落下，倒是無人應聲。

　　喬念跟楚知熠相互看了一眼，顯然都是覺得這其中有些怪異。

　　而蕭何的注意力，已經全然落在了一旁哥舒雲的身上。

　　隻是哥舒雲自蕭何出現後就一直低着頭，一副不太想理他的樣子。

　　這一幕，也落在了喬念幾人的嚴厲。

　　喬喬念心中了然，輕輕咳了一聲，臉上适時地浮現出倦怠之色：“咳…說了這會子話，我這精神頭有些跟不上了。”

　　聞言，蕭何立刻會意，站起身來，“好，那我不擾你休息了，”說着，便是行了禮，作勢要離去。

　　哥舒雲也輕輕道了聲，“那念念你好好休息，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。”說罷，便轉身快步往外走，仿佛這屋子裡的空氣快讓她窒息了似的。

　　蕭何見她有了動作，方才真的擡起腳，緊随其後。

　　哥舒雲走到門邊，手剛搭上門框，腳步卻突兀地一頓，下意識地回過頭來。

　　視線，猝不及防地與蕭何追随着她的目光撞了個正着！

　　蕭何心頭一跳，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立刻勾起嘴角，努力想擠出一個溫柔安撫的笑容。

　　可那笑容還未來得及完全綻開，哥舒雲的目光已如受驚的蝶翼般飛快地從他臉上掠過，轉向了凝霜，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：“凝霜，你不走嗎?”

　　凝霜搖頭，語氣堅定：“奴婢要留下來伺候小姐！”

　　聞言，哥舒雲的視線又不自覺地飄向穩坐如山的楚知熠。

　　見後者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，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徹底明白過來——喬念哪裡是真的累了？這分明是刻意為之，是想讓她跟蕭何……

　　一股被看透的窘迫和被安排的煩悶湧上心頭，她秀眉緊蹙，不再有絲毫猶豫，猛地推開房門，幾乎是逃也似地沖了出去。

　　醫館後院，濃烈苦澀的藥味如同實質般彌漫在空氣中，包裹着那一小塊曬藥的空地和旁邊的藥廬。

　　哥舒雲幾乎是腳下生風，直奔藥廬，隻想盡快避開身後那人。

　　然而，她的步伐再快，又怎能快過蕭何的步子？

　　“雲兒……”

　　身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，帶着長途奔波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，小心翼翼地試探着，“你……還好嗎？”

　　千言萬語湧到嘴邊，最終也隻凝成這最尋常、也最無力的問候。

　　哥舒雲沒有回頭，背對着他，目光死死釘在曬藥架上那些形态扭曲的幹枯枝葉上，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，“我很好。勞殿下挂心了。”

　　“你……”蕭何向前邁了半步。

　　幾乎是同時，哥舒雲像是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，猛地側身，不着痕迹地再次拉開了那點微不足道的距離。

　　她這般刻意回避的動作，像一根冰冷的針，精準地刺入蕭何的心髒。

　　他喉頭滾動，準備好的話語瞬間被堵得嚴嚴實實。

　　眼前的人明明觸手可及，卻仿佛隔着一層看不見、打不破的堅冰。

　　“那日的事，是我不對，我……”蕭何艱難地開口，試圖撬開那層堅冰。

　　“王爺沒做錯什麼！”哥舒雲猛地打斷他，聲音陡然拔高，帶着一種近乎尖銳的急切，“從一開始，我就清楚王爺心裡的人是念念！那日……那日的事不過是個意外！王爺不必再提，更不必放在心上！”

　　語速又快又急，如同急于甩脫什麼燙手的山芋。

　　說罷，她不再給蕭何任何開口的機會，幾乎是狼狽地轉身，一頭鑽進了旁邊藥氣蒸騰的藥廬裡，厚重的門簾在她身後晃動。

　　蕭何僵立在原地，張了張嘴，喉頭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。

　　看着她倉惶逃離的背影，所有未出口的解釋、思念和愧疚都化作了堵在心口的巨石，沉重得讓他幾乎窒息。

　　他眉心緊擰成川字，最終隻能化作一聲無奈與挫敗的歎息。

　　卻是安慰自己，好歹是追到了棠京，總算是尋到了人，也确認了她的安全。

　　那些誤會……或許，隻能慢慢來。

　　蕭何強迫自己轉身，卻不想，就在他轉身之際，藥廬内卻傳來一聲幹嘔。

　　“嘔——！”

　　蕭何猛地回頭，就見藥廬的門簾被粗暴地掀開，哥舒雲捂着嘴，臉色煞白如紙，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，踉跄着撲到不遠處一棵老槐樹下，雙手死死抓住粗糙的樹幹，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。

　　她纖細的脊背痛苦地弓起，肩膀劇烈地聳動，仿佛要将五髒六腑都嘔出來。

　　“雲兒！”蕭何大驚失色，一個箭步沖到她身邊，伸手想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，聲音裡充滿了恐慌，“你怎麼了？哪裡不舒服？是吃壞東西了嗎？”

　　哥舒雲此刻哪還有餘力回應他！

　　胃裡翻江倒海，之前勉強喝下的那點粳米粥混合着酸苦的胃液，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。

　　強烈的嘔吐感讓她眼前陣陣發黑，身體脫力地幾乎要順着樹幹滑下去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一名端着藥罐的小藥童從藥廬裡探出頭來，看到哥舒雲痛苦嘔吐的模樣，忍不住皺着小臉勸道：“哎呀夫人！大夫不是才叮囑過您剛動了胎氣，要卧床靜養的嗎？這藥廬裡藥氣又沖又濃，連我們聞久了都頭暈，您這懷着身子的人哪能受得了啊？快别在這兒待着了！”

　　“動…胎氣？”

　　“懷…懷有身孕？”

　　藥童的話，如同兩道驚雷，毫無預兆地在蕭何耳邊轟然炸響！

　　他難以置信地盯着樹下那個因痛苦而蜷縮、此刻卻因秘密被驟然揭穿而顯得無比脆弱的身影，眼底翻湧起驚濤駭浪般的震驚與茫然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”他的聲音幹澀得幾乎不成調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來的，“你有身孕了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