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女生 古裝言情 為奴三年後,整個侯府跪求我原諒

第一卷 第704章 罪孽(四千字)

  夜色深沉,萬籁俱寂。

  喬念、凝霜和哥舒雲三人擠在一張寬大的雕花拔步床上,三人許久未見,都有說不完的話。凝霜說着當初她扮作喬念的樣子,跟着耿叔逃走之後遇到了追兵,是如何英勇,語氣誇張,隻惹得喬念笑聲連連。

  哥舒雲說着蕭何生死不知的那些時日,說着睿王府被包圍時她是如何站出來的,說着後來蕭何醒後沒休息幾日便入了宮,與皇上商議着後續平叛事宜。

  隻是喬念覺得,她的話語間總是隐藏了什麼。

  喬念也與她們說着自己去了藥王谷之後所發生了事,說着沈墨跟姚望舒的故事。

  許是,故事太過沉重了些,以至于說着說着,身邊兩個叽叽喳喳的丫頭就都沉默了下來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久,黑暗中,哥舒雲翻了個身,面朝喬念,那雙依舊帶着異域風情的眼眸裡染着幾分好奇,聲音輕輕的,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“念念,那禁地裡……到底是什麼樣子?除了寶藏,還有什麼?”

  喬念仰面躺着,望着帳頂模糊的暗影,沉默了片刻。

  禁地裡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,那冰冷的石柱、幽深的甬道、詭異的祭台,還有……她一一細說着,聲音很輕,也很沉。

  然後,她深吸了一口氣,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,帶着一種壓抑的沙啞:“……還有一個石室。很大,很空……也很冷。”她頓了頓,仿佛需要積聚勇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,“裡面……堆滿了小小的……屍骨。”

  “屍骨?”凝霜驚得倒抽一口冷氣,下意識地抓緊了喬念的手臂。

  “嗯,”喬念閉上眼,那慘白的、小小的骨骸堆積如山的畫面再次清晰浮現,讓她胃裡一陣翻攪,“都是剛出生不久的嬰孩……很多很多……數不清。那些都是為了開啟禁地寶藏而……夭折的穆家女嬰。”

 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塊,沉重地砸在寂靜的夜裡。

  凝霜的手猛地捂住了嘴,雖未曾親眼瞧見,可隻是這樣聽着,她仿佛就能看到那令人心碎的場景。

  哥舒雲也陷入了沉默。

  黑暗中,喬念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。

  過了許久,哥舒雲才緩緩開口,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深沉的悲,“沒想到穆家這麼大的家族,表面上如此光鮮,地裡竟藏着這樣的血債!”

  沉重的氣息在帳内彌漫,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。

  沒有人再說話,仿佛都在為那些嬰孩的屍骨默哀。

  而哥舒雲的手,卻緩緩地,慢慢地,摸向了自己的小腹……

  翌日清晨,陽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入房間,卻驅不散昨夜留下的沉重陰霾。

  喬念惦記着穆家長老們商議的結果,早早便去尋穆尚雪。然而下人卻告知,家主一早就去了禁地。

  喬念心中微沉,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然滋生。

  她快步來到禁地之外,遠遠地,便望見穆尚雪孤零零的身影。

  他獨自一人,靜靜地伫立在那扇巨大的石門前。

  晨曦的金輝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,卻仿佛無法穿透那層沉重的孤寂與哀傷。

  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,微微仰着頭,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門,凝視着裡面那無法直視的黑暗與罪孽。

  四周寂靜無聲,隻有風吹過時的嗚咽,和他周身彌漫着的,濃得化不開的沉重和孤寂。

  喬念的心微微一緊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那些隐秘的機關标記,一步步走到穆尚雪身邊,與他并肩而立,同樣望向那扇隔絕生死的石門。

  也不知站了多久,穆尚雪低沉沙啞的聲音才緩緩響起,帶着一股濃濃的疲憊和深深的無力感,仿佛自言自語,又像是對着這石門傾訴:

  “長老們商議了一夜,最後還是決定……讓那些孩子,永遠留在裡面。”

  喬念猛地側頭看向他,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愕:“為什麼?”

  這裡面躺着的,有他們的女兒,孫女……

  那些小小的屍骨,經曆了那樣殘忍的一切,應該入土為安,而不是永遠都留在那間陰森黑冷的密室之中!

  穆尚雪緩緩轉過頭,看向喬念。

  他的臉色在晨曦中顯得有些蒼白,眼下一片青黑。

  他嘴角扯動了一下,似乎想笑,卻最終形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,眼中是濃重的自嘲和悲涼:“當然是為了……穆家的聲譽。”

  他特意加重了“聲譽”二字,語氣裡充滿了諷刺。

  “要安葬如此多的嬰孩屍骨,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。人多眼雜,消息如何能封鎖得住?”穆尚雪的目光重新投向石門,聲音空洞,“一旦洩露出去,讓外人知曉穆家幾百年來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寶藏,竟戕害了如此多的親生骨肉……世人會如何看待穆家?”

 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箭矢,射向那名為“家族”的沉重枷鎖。

  話說到此處,穆尚雪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,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掙紮。

  他擡手,用力揉了揉眉心,聲音帶着一種被撕裂的疲憊:“你看,念念……他們知道的,這麼多年來穆家所做的,是喪心病狂的事。他們心裡清楚得很!”

  他頓了頓,聲音低了下去,帶着一絲顫抖,“包括我,我也知道。可是……在得知禁地開啟不再需要穆家女嬰的血之前……”

  話說到這兒,他像是說不下去了一般,深吸了兩口氣,方才有了繼續說下的勇氣與力氣,“在此之前,我一直都覺得,這一切……是正常的。為了穆家的榮耀,為了守護所謂的根基,犧牲,是必要的,是值得的。”

  而那個值得的,必要的犧牲裡,就有他自己的親生女兒!

  是那個,穩婆說出性别後,他便連抱都沒抱一下,甚至連看都沒看上一眼的女兒!

  他的内心,滿是懊悔!

  就因為,他知道她注定是要被犧牲的。

  所以,竟然連那一點點的,少得可憐的愛,都吝惜!

  他真是個畜生!

  這穆家上下,都是畜生!

  喬念靜靜地聽着,看着他眼中翻滾的煎熬與掙紮,看着他挺拔的肩膀在沉重的負擔下微微垮塌。

  這一刻的穆尚雪,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、沉穩持重的穆家大公子,而是一個被家族罪惡壓得喘不過氣來,内心充滿矛盾與痛苦的普通人。

  他清醒地認識到罪惡,卻又不得不為了所謂的“大局”去延續這沉默的謊言。

  一股強烈的悲憫湧上喬念心頭。

  她伸出手,輕輕按在穆尚雪緊繃的手臂上,試圖傳遞一絲微弱的暖意和支撐。

  “兄長,”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,“既然有些事我們無法改變,那不如,就想想别的法子?”

  “别的……法子?”穆尚雪一時沒有聽明白。

  卻見喬念微微歎了一聲,“既然不能讓孩子們入土為安,那或許……我們可以為她們做一場法事,以超度她們的亡魂,助她們順利走過黃泉路,渡過忘川河,等來世,投一戶好人家,好好享一享這人世間的繁華。”

  穆尚雪身體一震,猛地看向喬念。

  她的話語像一道微弱卻清晰的光,穿透了他心中沉重的迷霧。

  超度亡魂……是啊,這或許是他們能為那些孩子做的最後,也是唯一的一件事了。

  他眼中那深重的痛苦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,透進了一絲微弱的光。

  穆尚雪用力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眼底的掙紮沉澱下去,他重重地點了點頭,聲音依舊沙啞,卻帶上了一絲力量:“好!你說得對!我這就去辦!”

  穆家家主下令,整個穆家都被調動了起來。

  對外,隻說是為了已故家主穆康盛所做的法事罷了,但穆家那些知道内情的長輩們卻都清楚,這場法事究竟是為了什麼。

  未時三刻,日影西斜,陽氣尚存足以震懾外邪,陰氣漸起便于溝通幽冥,恰是設壇作法、引渡亡魂、超度往生的上佳之機。

  禁地石門之外那片空地之上,已然布置起了一場規模宏大的法場。

  巨大的經幡在風中獵獵作響,随風飄蕩的白色招魂幡如同無數伸向天空的手臂。

  香案高設,上面供奉着豐盛的素齋果品,袅袅香煙缭繞升騰,混合着檀香的氣息,彌漫在空氣中。

  穆家的長輩們,幾乎盡數到場。

  他們個個都穿着莊重的深色衣袍,神情肅穆地站在法場前方。

  陽光透過雲層灑下,照亮了他們臉上深刻的皺紋和複雜的神情。

  有些人低垂着頭,不敢直視那扇冰冷的石門;有些人撚動着手中的念珠,嘴唇無聲地翕動;更多的人,眼中是無法掩飾的、沉重的愧疚。

  黃袍道人肅立案前,拂塵斜搭臂彎。

  他雙目微阖,口中咒訣低誦,聲如蚊蚋卻字字清晰。

  忽地睜眼,精光乍現!桃木劍挑起案上朱砂符箓,手腕一抖,符紙“噗”地無火自燃,化作一隻翻飛的火蝶。

  劍尖疾點,銅鈴驟震,清越之音裂帛穿雲!

  罡步踏出,袍袖鼓蕩,燭火随之明滅狂舞,光影在他凝重的臉上交錯躍動。

  大約,是那誦經之聲太過肅穆,肅穆到有些悲怆。

  那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好似終于找到了宣洩口,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竟是哭出了聲來。

  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滑過溝壑縱橫的臉頰,滴落在腳下的土地上。

  凝霜和哥舒雲也默默地站在人群之中。

  她們手中捧着一大疊親手折疊的紙玩具:小巧玲珑的紙風車,憨态可掬的紙老虎、栩栩如生的紙小鳥……

  凝霜甚至還去采買了好多糖丸子。

  孩子,都愛吃糖,不是嗎?

  火盆點燃,那些紙玩具随着紙錢一起被投入跳躍的火焰中。

  火舌貪婪地舔舐着紙張,将它們化為輕盈飛舞的黑色灰燼,随風飄向那扇緊閉的石門,仿佛帶着人們無聲的祈禱和歉意,去慰藉那些在黑暗中沉睡太久的小小靈魂。

  哥舒雲看着灰燼飄散,眼神哀傷而空茫,下意識地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。

  凝霜則緊緊咬着下唇,淚水在眼眶裡打轉,最終無聲地落下。

  莊重的法事持續了許久。

  當最後一聲鐘磬餘音袅袅散盡,彌漫的香煙漸漸淡去,法場重歸寂靜。

  那份沉重的悲傷似乎并未消散,但空氣中卻多了一種奇異的、如釋重負般的甯靜。

  黃袍道士輕撣拂塵,對着穆尚雪深深一揖,聲音平和而帶着一股穿透塵埃的力量:“穆家主,法事已畢。”

  他目光沉靜,望向禁地石門的方向,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石。

  “青煙直上九霄,梵音通達幽冥。貧道觀其氣,感其息,亡者之靈,執念已消,怨氣化清風。此刻,當已受引渡,魂歸安甯之所,再不困于此間血煞之地矣。”

  聞言,穆尚雪深吸一口氣,壓下喉頭的微哽,對着黃袍道士深深一揖,“道長慈悲,此恩此德,穆家上下,銘感五内!”

  黃袍道士回了一禮,這才帶着一衆弟子離去。

  人群也開始默默散去。

  穆家的長輩們好似在哭過了一場後,心中終于纾解了不少。

  臨走前,看向喬念的眼神,好似都染上了善意。

  穆尚雪獨自站在原地,目光掃過法事遺留的痕迹,最後落在喬念身上。

  他一步步走到喬念面前,神情不再是那般沉重,反而多了一絲釋然。

  他對着喬念,深深一揖,聲音低沉而清晰,帶着發自肺腑的感激:“念念,多謝。”

  今日,若不是喬念的提議,或許他們所有人都會被困在這份罪孽裡,直到死……

  可如今,罪孽雖在,但至少,他們找到了一絲,可以補償的機會。

  超度……

  度了亡魂的同時,何曾又不是在度活着的人?

  喬念回以一笑,“兄長不必如此客氣,想必今日之後,穆家不會再發生這樣的血孽。逝者已矣,活着的人,總要活下去……”

  是啊,活着的人,總要活下去。

  穆尚雪深吸了一口氣,嘴角終于勾起一抹釋然的笑。

  他又看了那石門一眼,這才道,“方才,三叔公告訴我,長輩們已經同意,讓你們再去禁地,試一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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