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0章 給閨女買撥浪鼓(二合一)
已經得到了答案,不願在醫館久留,轉身欲離。
羅大夫見他勸不聽,急得朝他邁了兩步,盯着他寬大的背影,語氣加重,“你怎麼聽不懂呢!
隻要沒有你這個父親的打擾,顔顔拼了命也要保住的閨女,依舊可以是伯府嫡女、公府長媳,那丫頭如今又懷了雙生子,手裡還握着好些鋪面生意,榮華富貴應有盡有,而你,隻是個一事無成的亡命之徒,你什麼都不能為她做,反而會為她帶去流言蜚語,你若真想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,那就不要靠近她,不要毀了她如今的幸福。
”
謝歡隻想冷笑,單手戴上帷帽,忽然想到什麼,他轉頭,“羅大夫,我今日來尋你之事,不必告知微生家,作為交換,我不會認這個女兒。
”
羅大夫一怔,沒想到突然能說服他了,而後一想才明白,恐是對方害怕被微生家盯上。
“好!
”
謝歡聽見羅大夫答應,嘴角扯了扯,開門離開。
他才不會遵守。
與羅大夫互換條件,不過是為了不打草驚蛇,他暫時還要居住在微生家,短期内還是不讓微生家發現為好。
至于女兒,他是不可能不認的。
央央是他的閨女,他憑什麼不能認?
不僅要認,他還要風風光光地認。
央央已經十八歲了,往前十八年央央在沈家受了很多委屈,他錯失了女兒的十八年彌補不了,所以今後,絕不能再叫她受一點委屈。
早就覺得“沈”姓不好聽,難怪呢!
謝歡此刻終于明白為什麼了。
因為央央根本不該姓沈,該姓謝的。
醫館的門這次是真的阖上了,謝歡踩在白雪上,輕輕的,事實的真相就像夢一般,顔顔與他有一個女兒。
他忽然分不清左右,不知該往哪邊回家。
遂站定在雪中,躊躇徘徊,不确定哪邊回家會更近。
那顆迷茫怅然的心,從此時此刻,有了歸途,有了牽挂,不論走哪條路,但終點永遠不變。
不論哪條路更近,女兒都一定在家中。
謝歡擡步,朝着光亮更甚的街道走去,幾個攤販正在街巷擺攤,經過時,忽聽一陣清脆的鼓聲。
他扭頭,隻見攤販老闆搖晃着手中撥浪鼓,“公子,要買撥浪鼓嗎?
”
老闆手中的撥浪鼓又搖了搖,這也是謝歡的答案。
他買撥浪鼓作甚,無用。
拒絕後,老闆便不将眼光放在他身上,轉頭去問另一個路人,“公子、夫人,買撥浪鼓嗎,這可有趣了,你兒子一定喜歡。
”
謝歡擡起的步子,因為此言停下,再度扭頭,看見路人夫婦牽着的小男孩果然是拿着撥浪鼓,愛不釋手。
他鬼使神差地後退一步,離那攤位近些。
老闆正在哄小孩,促成交易,見頭戴帷帽的男子又回來了,也沒工夫理會,以為他隻是看看。
謝歡卻問,“兒子一定喜歡,那女兒呢,女兒會喜歡嗎。
”
老闆一愣,露出牙齒笑,“當然啦,原來公子家是閨女啊,閨女多大啦。
”
謝歡的眼神在一攤撥浪鼓上轉,專心地選着,一邊回答老闆的話,“不大。
”
老闆點點頭,謝歡選中一個紅色漆面的撥浪鼓,鼓面畫着一個小女童貼對聯,喜慶又可愛。
“十五文。
”老闆道。
謝歡取出十五文遞給老闆,将撥浪鼓的手柄捏在手裡,加快腳步朝着微生府的方向而去。
陶園的燈火剛滅,沈桑甯躺在榻上,腦海裡忍不住想到裴如衍,也不知他快到揚州了沒有。
倦意剛起,忽聽一道清脆的撥浪鼓聲自房頂上空傳來,她的困意當即被撥浪鼓給趕走,坐起身來,一臉茫然。
大半夜的,誰跑人屋頂上玩撥浪鼓啊。
随即,鼓聲自屋頂上消失,轉而到了庭院裡。
耳房的紫靈走出屋,“雲大叔,您是不是走錯地兒了,大晚上的這樣不好。
”
聲音隔着牆壁和房門,傳進沈桑甯的耳中,她既無奈又疑惑,因為雲叔雖飛檐走壁愛爬房頂,但一向晚上不會來,這是禮貌也是避嫌。
這會兒是怎麼回事?
想起白日裡雲叔不理人的态度,沈桑甯從榻上起身,穿上鞋裹上外衣,走出房門一探究竟。
她出門便對上紫靈犯嘀咕的神态,顯然也是對雲叔很無奈。
漆黑的庭院隻留了一盞夜燈,離燈越近的地方,越能看清豆大雪花從天上快速落下。
主仆倆站在屋檐下,見一個雲叔在露天庭院中,背對着她們,他正坐在積了雪的石凳上,也不嫌屁股涼。
沈桑甯不知所以,在紫靈去取傘的時間裡,她已經走下台階,她走得極慢,一步步穩穩當當地朝雲叔踏去。
還未靠近,忽見雲叔身子微動,下一瞬忽然起身,轉身朝她走來。
“叔,有些晚了,是有什麼事嗎?
”沈桑甯問。
她說話時,唇瓣一張一合呼出一團團白茫茫的熱氣。
謝歡看着她乖巧的模樣,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她的臉上,隻是這樣怔怔地看着,就仿佛先前幾個月,都不曾将她模樣記住似的。
沈桑甯沒聽見他回答,眉頭微蹙,“叔,你是遇上什麼不好的事了嗎?
”
還是……又想到她娘了?
謝歡蓦然鼻子一酸,這下又不敢講話了,看着她點點頭。
她急道:“到底怎麼了?
”
他忽然又搖搖頭,“沒事。
”
嗓音透着沙啞,落在沈桑甯耳中,就像是強顔歡笑。
她懂,她故作堅強的時候就容易這樣。
“叔,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,我可以幫你想辦法。
”她盡量開導。
謝歡聞言,更覺得她太懂事了。
因為懂事,所以在喪母後,更容易受到沈家的欺負吧?
他沉默着,在沈桑甯的追問下,他有一瞬間,十分沖動地想告訴她,他不是她的叔叔,他是她的爹爹。
可是話到嘴邊,謝歡看着她那雙迷茫中帶着擔憂的眸子,想起羅大夫的勸告,他仍是将話咽了回去。
并不是不認女兒,隻是還沒到時候。
謝歡本來打算等平陽侯查完案子,就回京和父皇過年的,可是現在他的想法變了。
央央大着肚子不便行動,肯定是要留在金陵待産的。
他已經錯過了顔顔的生産,不能再在女兒這麼重要的日子,離開她。
所以身份還要瞞着,倘若沒回京時洩露了身份,他不确定朝中異黨會不會做些什麼,他尚能保全自己,卻不敢讓央央涉險。
唯有這般,才能兩全。
“叔,你怎麼了?
”沈桑甯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。
謝歡回神,将右手的撥浪鼓擡起,還搖晃了一下,發出一陣脆響,“這個竟然要十五文。
”
他好像是沒話說了,嘴比腦快,說出口時面上是懊悔之色。
沈桑甯聽着他懊惱的話,低頭去看他手中撥浪鼓,一下子沒反應過來,以為他是因為買貴了東西所以懊惱,她心裡松了口氣,“是這個價的。
”
但是,雲叔買撥浪鼓幹嘛?
正想着,撥浪鼓就被遞到眼前。
“給你。
”謝歡言簡意赅。
沈桑甯沒接,“啊?
”
謝歡的手臂擡着,停留在半空中,見央央的表情掩飾不住的詫異,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是有多幼稚。
央央就算再不大,也十八歲了,怎麼還會喜歡撥浪鼓呢。
隻顯得他有病似的。
可即便這樣,他還是想将撥浪鼓給她。
他錯過了央央長大的十八年,什麼都不曾給予過她,也沒有履行任何為人父該盡的責任。
這個撥浪鼓,就像是他一樣,來遲了,央央已經不需要了。
他垂着眸,心中酸澀難耐,手臂在雪中僵直,手中忽然一空,撥浪鼓被接了過去。
又是一聲清脆的搖鼓聲,悅耳得就像是神仙聽的樂曲,謝歡忍不住彎起笑。
沈桑甯搖了下,就收下了,“叔,你也真是的,我還有三個月才生,這撥浪鼓也買的太早了。
”
謝歡笑容僵了僵,被誤會了,也不辯解,反而點了點頭,又聽她神神秘秘道——
“叔,告訴你,我這次懷的是兩個孩子哦,所以你撥浪鼓買少了,不好分配哦。
”
謝歡看着她眉飛色舞,心底淌過暖流,漫天飛雪就像他心中呼嘯的情緒,溫暖,幸福,遺憾,感慨,悲傷,憧憬,期盼……
雪花落在央央的頭上,他擡手想替女兒撿掉頭上的雪,還沒碰到她的發絲,她歡快的言語驟停,下意識地歪頭避了避。
謝歡一怔,差點忘了,在央央眼中,自己隻是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異性長輩,此舉不妥。
反應過來,他當即收回手,摸了摸鼻子。
沈桑甯看着他似受傷又尴尬的神色,一時語塞,她啟唇想說些什麼,又感覺氣氛尴尬,于是故意搖晃了下撥浪鼓。
她心想紫靈怎麼取傘還沒出來,轉頭查看時,頭頂一重,眼前白紗飄蕩拂過臉頰,癢癢的,但阻隔了雪花,她的視線都顯得不清晰了。
再看向雲叔,對方已經低下頭。
他說,“回屋休息吧,我去尋你娘。
”
沈桑甯将面前遮擋的白紗嫌棄,在帷帽下探究地看向愈來愈遠的背影,心中總有些古怪,“叔,你真的沒事嗎?
”
“嗯,”謝歡駐足,想到什麼倏然回過身,“白日并非不理你,是我……最近嗓子不好。
”
随即,他消失在陶園的雪地中。
找了半天傘的紫靈終于從屋裡趕出來,卻見沈桑甯頭戴帷帽,不需要傘了,趕緊來扶她,“少夫人,奴婢扶您回屋——诶,這撥浪鼓,雲大叔買給您玩的?
”
紫靈的語氣裡充滿不可思議,“稀奇。
”
“什麼給我玩的,”沈桑甯擡手,用撥浪鼓輕輕敲了敲紫靈的額頭,“是給我腹中孩子準備的。
”
另一邊。
裴如衍在天還沒亮時便抵達揚州,他率領幾名護衛低調入城,卻還是被好事者注意到。
當天,便有一信鴿從揚州飛出。
裴如衍帶着一車大大小小的箱子回來,有帶給姜璃的也有帶給謝霖的,剩下的都是自己的。
謝霖看着他穿得光鮮亮麗,華服之外是一襲雪白狐裘,不過是去了一日,回來滿臉就是春風得意,被表嫂打扮得像個矜貴的寶貝疙瘩。
腦海裡出現寶貝疙瘩這四個字,謝霖臉上也抑制不住笑意,湊近調侃道:“表兄,你見表嫂一面,可比尋常考生中舉還要高興。
”
裴如衍收斂笑意,吩咐陳書将自己那箱衣物和藥物搬到房裡去,抽空瞟一眼謝霖,“接下來的日子稍微加把勁兒,春節前後,也讓工匠們休息兩日,你也好回金陵過年。
”
謝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,“是你想去金陵過年吧,我倒是無所謂,我年年都在金陵,若是因公務無法回去,我父王不會說什麼。
”
“你确定?
”裴如衍語調緩慢,别有深意地抿抿唇。
謝霖眉心一跳,下意識覺得表兄瞞了自己什麼,就好像個自己也該和他一樣期待去金陵過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