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八十三章值了
裴笑被她問得心頭一顫。
最近大半年時間,他連勾欄聽曲都沒有,哪來的大兇?
“會不會我是受謝五十的牽連?
”
“有可能!
”
李不言沉吟道:“那……會不會咱們四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,要倒黴就一起倒黴。
”
“也有可能!
”
裴笑深以為然的點點頭,“我覺得根子還在那支香上。
”
“沒錯,就是那支香。
”
李不言身子往前湊湊:“有什麼好主意嗎,小裴爺?
”
裴笑搖搖頭。
李不言:“再想想?
”
裴笑想半天,“隻有一個辦法。
”
“什麼?
”
“多去寺廟燒燒香拜拜佛,說不定能化解一二。
”
“你确定?
”
“京城的高門,但凡府裡有沖太歲、值太歲、犯太歲的,都會去寺廟拜拜。
”
“走,咱們現在就去。
”
“現在?
”
月黑風高?
我和你?
孤男寡女的,于你的名聲不好。
“不太妥!
”
小裴爺咳嗽一聲:“我們還是早點回去,回晚了,晏三合那頭不太好交待。
”
“那就明天再去,走,回府。
”
李不言起身,又頓住了,“去朱府的事情,誰都别說,别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。
”
裴笑:“那要找個什麼理由……”
“不好了,有刺客,快抓刺客啊……”
李不言臉色一變,凝神聽了聽外頭的動靜,沖到窗戶邊,啪的一下推開窗,卻見遠處的屋頂上,有條黑影起起伏伏。
“四九城水深,你别多管閑事,我去外頭看看什麼情況。
”
“小裴
爺,等等我。
”
刺殺發生在他們隔壁的包房,一支箭從窗戶穿進來,貼着人臉而過,刺入那人身後的牆壁裡。
李不言探着腦袋還想再瞧一會熱鬧,被小裴爺一把拽着下了樓。
“一會五城兵馬司,錦衣衛的人都會來,咱們還是先撤,免得被人瞧見,傳到謝五十的耳朵裡。
”
李不言好奇問道:“那包房裡的人是誰啊?
做了什麼缺德事,要被人刺殺?
”
“我也不認得,但瞧着有些面熟,咦……”
裴笑指着不遠處的一輛馬車,“那不是謝家的馬車嗎,這大晚上的,馬車裡坐着誰啊?
”
李不言冷笑一聲:“快别和我提謝家,惡心。
”
裴笑揉揉眼睛,心說那駕車的車夫,瞧背影好像是謝總管啊。
……
小裴爺沒看錯,駕車的确實是謝總管。
他利落的甩着長鞭,直奔城外而去。
到了城門口,他一勒缰繩,跳下馬車,眼睛死死的盯着緊閉的城門。
也不知等了多久,城門吱呀一聲打開。
“三爺回來了。
”
謝小花沖馬車裡喊了一聲,颠颠跑過去,跑到一半愣住了,三爺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人。
這人他見過,是總打勝仗的步将軍。
步将軍扔一個荷包給守城的侍衛,目光一擡,臉色倏的變了變,低喚:“三爺?
”
謝知非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,心怦的一跳——
月色下,謝道之一身舊衫,背手站在馬車旁。
步六壓住周身的殺氣,翻身上馬,沖三爺抱了抱
拳後,調轉馬頭揚長而去。
“三爺,大爺大奶奶在别院等你半天,你遲遲不回來,回了老爺,老爺不放心三爺的身子,就和老奴一起等在這裡。
”
謝小花見三爺站着不動,上前輕輕推一把,壓低聲:
“老爺身上也不利索,燒剛剛退,還不趕緊過去,愣着做什麼?
”
謝知非一動不動。
嘿!
謝小花急得嘴直抽抽。
小崽子得的是心悸,心悸不影響腦子啊,怎麼人都木了呢?
“老三。
”
謝道之走上前,目光慈祥,“陪爹爹走走如何?
”
謝知非靜靜看他片刻,把缰繩扔給了謝小花。
這世上最讓人毛骨悚然的,是親人之間無話可說的沉默,父子二人雖并肩而行,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。
這場景實在叫謝小花難過。
往日裡三爺左一句,右一句,誰都沒他熱鬧;
老爺嘴上呵斥,但臉上半分怒意也沒有,一雙眼睛都在三爺身上,寵着呢。
今兒這對父子是怎麼了?
“老三。
”
謝道之溫和地起了個話頭:“身子骨可好些了?
”
“無礙。
”
“藥苦不苦?
”
“還行。
”
謝道之歎了口氣:“天大的事,都沒有身子重要。
”
謝知非表情空空蕩蕩,不接話。
是無話可接。
他的身子因為誰犯了病,身後跟着的謝小花不知道,這人應該心知肚明。
這會來說身子重要,早幹什麼去了?
“爹小時候,父親死得早,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,我就特别羨慕别人家的孩子
。
”
謝道之看了謝知非一眼,笑了笑。
“後來自己當了爹,想着自己遭過的罪,别讓孩子們再嘗一遍,就拼了命的想往上爬。
我們家的孩子,年紀都不小,就你大哥成了親。
你大哥是長子長孫,将來得撐起謝家的家業,所以我沒寵着他,該打打,該罵罵,餘下你們幾個……”
謝道之閉了閉眼睛。
“我連你大姐都沒舍得讓她嫁人,不是嫁不出去,是嫁了人,就不是我謝道之的女兒了,再心疼她,她受了欺負,我最多也隻能在邊上敲打幾句。
”
謝知非臉色很差,口氣更差。
“說這些做什麼呢?
”
“爹就想和你說,爹對得起你們。
”
“可你對不起他們!
”謝知非壓着聲,壓着怒。
“孩子。
”
謝道之扭頭看着他。
“人這一輩子總要做一些違心的事,說一些違心的話,你還小,等再過幾年就明白了。
”
謝知非停步,轉身,一字一句:
“我就想問一句謝大人,午夜夢回,你想到那些人,那些事,良心安嗎?
睡得着覺嗎?
”
“我不會去想的,我隻會想太子順利登了基;太孫入主端木宮,成了太子;我隻會想從前廢太子的悲劇,沒有再重現。
”
謝道之直視着他的眼睛,“想着這些,我睡得比誰都香。
”
“你……”
謝知非咬牙切齒:“在謝大人看來,不擇手段,罔顧人命還是對的?
”
“有能耐的被踩在下面,沒能耐的坐了上位;溫良知禮
的去見了閻王,野心勃勃的成就一番大業。
”
謝道之冷笑:“知書達禮的被婆家欺負,胡攪蠻纏的沒人敢招惹;你告訴我,什麼是對的,什麼是錯的?
”
謝知非一噎。
“這世上沒有對錯,你覺得值,那就是對的。
”
謝道之低低的從喉嚨裡喚了他一聲。
“三兒,爹爹隻盼着你從今往後少些磨難,多些喜樂,能活到長命百歲,那就值了,統統都值了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