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1章 太師
《沁園春.雪》一出,整個四九城的讀書人嘩然。
一連三天,教坊司門口車水馬龍,想見花魁的人,排成了長隊。
但前三天,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見着。
聽說花魁被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包下三天,這三天,花魁隻伺候他一個。
外頭的熱鬧與晏三合無關,她這幾天都睡得不太好,夢裡全是“逝水”這個人。
五日後的清晨,朱青過來傳話時,她還陷在夢境裡。
“和晏姑娘說,三爺今兒的午飯在靜思居用。
”
“這……”
“有正事。
”
“正事”兩個字,晏三合一下子清醒過來,啞着嗓子道:“湯圓,應下來。
”
“是。
”
午時,謝知非人模人樣的踏進靜思居。
靜思居裡,飯菜都已經擺上桌,晏三合雖然腿傷着,但身子挺得筆直。
謝知非在她邊上坐下,先往她傷腳上看一眼,然後目光不疾不徐地掃向李不言、朱青,還有湯圓,随即輕輕咳嗽了下。
李不言和朱青都沒話,默默坐下。
湯圓哪裡敢和三爺同桌,吓得頭一扭,跑了。
謝知非不去管她,笑眯眯地拿起筷子,“人齊了,吃飯。
”
往常,拿筷子,說“吃飯”兩個字的是晏三合,今非昔比啊,三爺憑借着腰間揣着的一張紙條,開始當家做主了。
李不言替自家小姐在心裡罵了句“狗男人”。
朱青則用眼神委婉的提醒了一下:爺,别太嚣張。
晏三合很淡定,飯吃得不緊不慢。
謝知非拿起公筷,往她碟子裡夾了一筷子菜,“多吃點,一會得用腦子。
”
晏三合最恨别人替她夾菜,冷冷拿眼睛瞪他。
他放下筷子,既不說話,也不吃飯,就這麼幹坐着。
晏三合眼皮一個勁的跳,半晌,她夾起那筷子菜,到底放進了嘴裡。
謝知非無聲笑起來。
笑什麼笑!
晏三合憋屈的腦仁兒生疼,心說這人要再幫她夾菜,她就把菜甩他臉上。
又一筷子夾過來。
夾菜的人笑容特燦爛,眼神特真摯。
晏三合心又開始怦怦亂跳,幾個深呼吸後,她把菜夾起來,朝謝知非看一眼,再看一眼。
然後……
慢慢送到嘴裡!
邊上,李不言與朱青無聲籲出一口氣。
一頓飯,除了那個不停夾菜的人,沒有一個人是吃得舒坦的,朱青最後一口飯扒完,就開始打嗝。
一個嗝接着一個嗝,引得謝三爺很不滿意。
朱青逃也似的去守院門,心說這能怪他嗎,他是活生生被吓出嗝來的。
飯吃完,茶端上,謝知非沒有半點廢話,開始說起正事。
什麼時候逗一逗,什麼時候逼一逼,什麼時候切入正題……誰也沒他謝三爺拿捏得好。
“逝水的真名,唐之未,元封二十三年被抄家,後入教坊司,那年她十九歲。
”
元封二十三年?
那就是先帝在位的時候。
晏三合:“往下說。
”
謝知非:“二十歲拿的花魁,二十七歲被贖身,她在教坊司整整呆了八年。
”
八年倚門賣笑,時間不算短。
“替她贖身的人是誰?
”
“這個稍後再說,先說說她抄家前的身份。
”
謝知非:“發生在元封三十一年的先太子巫咒一案,你是知道的?
”
“在鄭家查看地形的那天,你就問過我這個問題。
”
“你知道多少?
”
“不太多,就市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幾句話。
”
“哪幾句話?
”
“兒子拿着老子的生辰八字,釘在一個人偶上,讓巫師做法,詛咒老子快點去死。
結果被人告發,兒子一不做,二不休,起兵造反,結果反要了自己的性命。
”
晏三合:“于是另一個兒子得了便宜,順順利利的坐上了皇位。
”
謝知非:“先太子有個老師,叫唐岐令。
”
短短一句話,讓晏三合整個人寒毛直立,脫口而出:“唐岐令是唐之未的……”
“父親!
”
謝知非:“唐岐令就她一個女兒。
”
晏三合徹徹底底的被驚訝到了,半晌才歎道:“怪不得她琴棋書畫都有一手,原來她的身份竟這麼高!
謝知非聽了,隻有苦笑的份。
這丫頭也不知道走得什麼運,碰到的都是些棘手的人,棘手的案子。
晏三合:“唐家因為什麼抄家?
”
謝知非:“因為元封二十三年的春闱舞弊案,唐岐令是主考官。
”
晏三合有些難以置信:“唐岐令幫人舞弊?
”
謝知非:“這個案子是先帝時的案子,案卷還沒有拿到手,具體是個什麼情況,我還不知道。
我爹倒是知道一二,但我不敢去問他。
”
“唐岐令最後的結局呢?
”
“病死在獄中。
”
“唐家其他人呢?
”
“唐岐令是老來得女,發妻很早就病逝了,唐岐令沒有再娶,父女二人相依為命。
”
謝知非:“唐氏一族的其他人,流放嶺南,這麼多年過去了,也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”
“那麼!
”
晏三合再次問道:“誰替唐之未贖的身?
”
前因後果都講清楚,謝知非幹脆地回答:“不知道。
”
“不知道?
”
晏三合愣在當場,“怎麼會查不到呢?
”
“能在教坊司替女子贖身的人,身份都不會差,至少三品大員以上,你想想,有幾個做官的,願意讓别人知道這些。
”
謝知非從懷裡掏出一張紙:“這是名義上替唐之未贖身的人,姓李名三。
”
“李三?
”
晏三合:“名字聽着有些假。
”
“說對了,名字是假的,身份也是假的,統統都是假的。
”
謝知非:“我找了錦衣衛的人,别說李三背後的人是誰,就是李三這個人,把唐之未贖出來以後,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。
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。
”
“什麼?
”
“能替唐之未贖身的人,身份絕對不會低。
”
晏三合一下子就明白這話裡的深意。
春闱舞弊案不是小案子,唐岐令的身份不是一般人,這裡頭的水,深不可測!
慢慢的,她垂下頭,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。
怎麼又和朝争扯上關系了,季老太太的心魔是這樣,靜塵的心魔也是這樣,很麻煩的!
“五天查出這麼多,晏姑娘不哄一哄嗎?
”
晏三合蓦然擡頭。
“來吧,哄一個,哄完了,三爺繼續給你差使。
”
謝知非雙唇抿成一道薄線,笑了笑。
“差使三爺,就是差使小裴爺;差使小裴爺,就是差使那一位。
晏姑娘,麻煩什麼的,咱不怕的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