棠府後院的海棠花已經開盡,棠甯踩着最後的花期,領着府中幾個婢女采摘較為完好的花朵。
“阿姊,咱們采花做什麼?
”薛茹眼睛大大的,滿是疑惑。
一旁跟着铖王妃站在一起的秦娘子笑着說道:“小丫頭不懂了吧,這海棠花可是好東西,既可以調香制成香露,又能曬幹了入藥。
”
薛茹驚訝:“花還能入藥?
”
秦娘子笑道:“那是當然,這世間萬物,一草一木,什麼不能入藥?
土石、毛發都能為藥引,這海棠的用處大着呢。
”
她揚了揚下巴,瞧着院中說道:“你身前那株垂絲海棠,花朵入藥後能調經和血、清熱解毒,那邊那些西府海棠的果子,能平肝和胃、澀腸止瀉,還有秋海棠的花根能化瘀止血,海棠葉烹制的茶能止癢、止痢。
”
小姑娘瞪圓了眼滿臉震驚,擡頭望着身前樹上豔麗花海張大了嘴,她往日隻知道這些花好看,沒想到它們居然還有這麼大用處,忍不住滿是好奇地四處打量着。
棠甯笑着說道:“這些花開謝了之後也沒了用處,倒不如采些回來,除了入藥之外,秦姊姊也教了我制香露的法子,回頭咱們試試看。
”
她用過桃花、梅花、蘭花的香露,這海棠花的還從未試過呢,做好的香露既能入茶,又能當作熏香。
聽棠甯想要,薛茹頓時道:“那我去幫阿姊摘。
”
棠甯笑:“你身子還沒好,讓惜春她們去吧……”
“我早就沒事了。
”
薛茹隻覺得她什麼都沒幫過阿姊,難得她想要的東西她能拿到,雖然是“借花獻佛”,可是小姑娘依舊難掩熱切,眼睛亮晶晶地說道:“阿姊放心,我好着呢,等我多摘一些花兒,陪阿姊制香露!
”
沒等棠甯說話,她拎着一旁的小籃子,一溜煙就進了海棠林裡。
榮玥忍不住笑道:“這孩子倒是比先前活潑了許多。
”見棠甯無奈,她說:“這是自家府裡,外間也有護衛丫鬟,随她去吧,小孩子鬧騰一下總比安靜着好。
”
薛茹先前就是太守規矩了些,瞧着跟個小可憐似的,如今這樣正好。
秦娘子也是笑着說道:“你姨母說的對,阿茹身子虛,多跑動一下也好,我還在這裡呢,出不了事。
”
棠甯想想也是,秦娘子都開口了,想來阿茹身子是能承受得住的,她看了眼日頭:“這裡曬得慌,姨母和秦姊姊去那邊亭子裡避避吧。
”
“是有些曬。
”
榮玥小産後身子本就還沒養好,曬久了太陽就有些目眩,她伸手遮着光說道:“那我們過去坐坐,棠甯也一起,别曬傷了。
”
“姨母先去,我去把水拿了。
”
要來摘花,花蕪提前備了涼茶,就放在那邊樹下。
棠甯擔心姨母身子,催促道:“姨母快去吧,我等下就過去。
”
知道外甥女關心她,榮玥也沒拒絕,跟着秦娘子一起去了涼亭那邊,等她們走後棠甯才朝着林中放水的地方走去。
尋着放水的地方,棠甯留了兩壺在原地,打算拎一壺去找姨母她們,卻在這時,她目光突然一頓,落在身前灼灼花海之中。
好漂亮!
棠甯眼底綻出一抹驚豔,卻是不遠處海棠樹上有根花枝開的格外繁茂,那一大簇粉色堆積起來,落在分桠的枝梢上如同現成的花簪。
無須雕琢,天然成形。
棠甯連忙快步走了過去,踮着腳就想要去摘那花枝,可根本夠不着,仰着頭原地蹦了蹦,依舊還差許多。
那花枝實在好看,棠甯有些舍不得,又怕尋人回來後,茫茫花海裡找不見這支。
見四下無人,她拎着裙擺靠近樹邊,試了試那還算粗壯的樹幹,腳踩在上面抱着樹幹正準備朝上爬時,就陡然聽到身後“撲哧”一聲,吓的手一松朝後踉跄。
“當心。
”
腰上有人虛扶了一下,耳邊是熟悉聲音。
“阿兄?
”棠甯撞在他身前。
蕭厭扶着人站穩之後,才掃眼看向缙雲。
缙雲頭皮一麻,連忙低頭:“屬下的錯,驚着女郎了,”
棠甯緩了口氣,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爬樹被人瞧見,見蕭厭責怪她連忙擺手:“跟缙雲沒關系的,是我想要取那花枝,一時沒站穩……”
“哪一個?
”
“啊?
”
見蕭厭看向頭頂,棠甯才恍然,連忙指了指剛才看上的那支,就見蕭厭腳下輕點,人已經騰挪而起,隻轉眼的功夫人便又回了地面,她方才求而不得的那支海棠已經在了蕭厭手中。
蕭厭伸手将海棠遞給棠甯,就見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,眼底帶着一股子熱切和羨慕,他頓了下,突然說道:“還想要哪支?
”
“不用……”
棠甯連忙就想開口,說有這支就夠了,誰知話還沒說完,蕭厭突然伸手一攬,帶着她再次騰起。
棠甯險些驚呼出聲:“阿兄,你做什麼?
”
“摘花。
”
海棠樹枝本不粗壯,承受着兩人的重量搖搖欲墜。
花枝輕顫時,下面缙雲震驚瞪大眼,蕭厭卻仿佛沒瞧見似的,隻單手抱着棠甯說道:“喜歡哪支,自己摘。
”
棠甯攀着他肩有些慌,見她不動,蕭厭說:“都不喜歡?
那換一株……”
“不用!
”
棠甯急聲開口,紅着臉急聲道:“喜歡的!
”
蕭厭愣了下,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,抓着她腰身的手陡然收緊。
棠甯見他眼底流瀉笑意,這才驚覺自己脫口說了什麼,臉上驟然通紅,連忙随意扯了兩根花枝,就拍着他肩頭低聲道:“我摘好了……”
等抱着花枝落在地上時,棠甯臉上比懷中海棠還豔。
蕭厭眼底染着笑,倒也沒逗她,隻是問道:“怎麼想着采花了?
”
“是秦姊姊說想要取些海棠入藥。
”
“秦娘子來了?
”
“嗯。
”棠甯見蕭厭沒有提剛才樹上的事情,臉上滾燙這才褪去了一些,她抱着花枝說道:“姨母從宮裡回來,秦姊姊就來了,她替姨母和阿茹看了下身子,瞧着時間不早了,我留了她在府裡用飯。
”
說起這個,她才想起蕭厭這個時候應該是在衙中的,而且今日姨母進宮,他為着後面的事情也應該會忙才是。
棠甯連忙擡頭:“阿兄這會兒回來,是宮裡出了問題?
”
蕭厭安撫:“沒有,都很順利,陛下冊封榮國夫人的聖旨最遲明日就能送來。
”
“那就好。
”棠甯猛地松了口氣,見蕭厭身上褪了官袍說道:“那阿兄這是下值了?
你吃飯了嗎,要是沒有我讓人去給你準備……”
蕭厭拉住她手腕:“還沒,不過不用準備了,我回來是接你出去。
”
“出去?
”棠甯不解:“去哪兒?
”
“衡廷閣。
”
棠甯知道那衡廷閣是桓王的地方,眨眨眼,他們去那兒幹什麼?
“帶你看熱鬧。
”
見小姑娘滿臉茫然地望着他,杏眼裡全是不解,蕭厭揚唇:“放心吧,等去了之後你就知道了,這熱鬧肯定讓你看的滿意。
”
棠甯見他說的神神秘秘,難得被吊起了心思,反正府裡也沒什麼事情,她想了想就說道:“那阿兄等我一會兒,我去跟姨母她們說一聲,還得去洗漱一下換身衣裳,不能髒着出門。
”
蕭厭目光落在她臉上:“不髒,好看。
”
棠甯臉又燙了起來,總覺得他這般一本正經的說着親昵的話,比先前滿是戲谑逗弄她時更叫人臉紅。
她抱着花擋住臉,有些不滿地小聲嘟囔:“阿兄也會油嘴滑舌。
”
蕭厭笑了起來:“不及小海棠甜言蜜語。
”
見小姑娘紅着臉瞪眼,他輕揉了下她額前:“去更衣吧,姨母那裡我去說。
”
棠甯臉更紅:“阿兄!
!
”
什麼姨母,那是她姨母!
……
榮玥和秦娘子見到蕭厭時都頗為意外,既是因為他這個時候來了棠府,也因為他那雙彌漫着淺笑的眼。
二人與他并非初識,見過他冷厲狠辣,殺伐果決,也見過他不近人情,冷漠疏遠,卻獨獨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不掩情緒,那好心情仿佛都要寫在了臉上。
“蕭督主今日心情很好?
”榮玥笑着問。
蕭厭溫聲道:“今日宮中一切順利,陛下那邊未曾起疑,榮國夫人可以跟铖王劃清界限從此不再受皇室所擾,陸家的事情也有了進展,自然值得高興。
”
榮玥聽聞他提起宮中,眼神柔和下來:“和離的事,還要多謝蕭督主幫忙。
”
她先前的确是有想法,也早已經準備好安帝若是不允,便跟他們謝家魚死網破,是蕭厭找到了她,教她如何跟安帝周旋,如何踩着安帝的底線博取最大的利益。
雖然用的是同樣的辦法,可榮玥清楚,換作是她自己來的話,就算最後依舊能跟铖王和離,但她必定會吃罪安帝,得罪宗室上下,又怎能得了皇室的“補償”,甚至拿回一個國夫人诰命,保她和棠甯往後在京中安俞。
榮玥本就不曾因蕭厭身份對他偏見,如今看着他時越發覺得入眼:“我家棠甯先前過的雖苦,也無父母庇護,我這個姨母也昏了腦子讓她險些出事,還好她遇到了蕭督主,否則她怕是……”
蕭厭見她愧疚寬慰:“夫人不必如此,我與棠甯投緣。
”
“是,你們二人緣分不淺。
”
榮玥看着蕭厭生出些慈愛來,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家晚輩:“棠甯跟你雖相識不久,卻遠勝至親血脈,她也将你當成親兄長一樣愛戴,如若蕭督主不嫌棄的話,不若尋個日子正式讓棠甯認了你為兄長。
”
“她比你年少一些,長兄如父,無論将來棠甯與誰成親生子,都定會好生奉你終老。
”
蕭厭:“……”
缙雲:“!
!
!
”
秦娘子聽着榮玥的話,先是驚愕,随即嘴角抽了抽,轉而看向如遭雷劈僵着臉的蕭厭時,難得在他臉上看出了無措,慌亂,還有瞬間的懷疑人生,她肩膀突然抖動了起來。
“榮國夫人這提議不錯,既免了督主膝下空虛,又免了将來無人送終。
”秦娘子壞笑:“蕭督主,你覺得呢?
”
蕭厭面無表情剮了她一眼。
他覺得個屁。
這赤腳女郎中要不要看看她說的什麼狗東西?
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