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宇的面色淡淡的帶着幾分輕佻,手裡的蘋果吃了幾口便扔在了地上,眼看着底下的人飛快的撿走了。
他似乎是漫不經心的問出了一句話:“三十三個人,用了多少人殺的?
”
“四百多人......”他手底下的人壓低了聲音:“這還是因為有春曉通風報信,提前下了藥,才能在一座山谷間将他們全數誅滅。
”
鄭宇聽着聽着,忽然哈哈大笑。
底下的人全都靜默無聲,不敢言語,默默地低頭。
誰都知道,賴成龍和鄭宇兩個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。
當年兩人是同一年考的武舉。
鄭宇和賴成龍的武功算是不相上下,兩人之間的箭術馬術也都算得上是旗鼓相當。
在那一年幾乎是人人都知道的兩個天降武曲星了。
隻是賴成龍後來在策論上技高一籌,一篇抗倭論嶄露頭角,讓永昌帝大為贊賞,從而大力提拔。
雖然明面上說是因為賴成龍在文考上壓過了鄭宇,鄭宇才隻得了個第二,但是其實不少人心裡都覺得,賴成龍隻不過是因為家世才能比得過鄭宇。
包括鄭宇自己,同樣是這麼覺得。
後來他們的際遇也是天差地别。
賴成龍根本不必經過兵部的調撥,直接便被永昌帝拔擢成了親衛軍,成了禦前侍衛。
常伴禦前。
後來更是被永昌帝更加看中,又調去了錦衣衛,直接起步便是錦衣衛千戶,一路又走到錦衣衛指揮使,再到現在的鎮府。
可以說,賴成龍的人生,順風順水得不能再順風順水了。
跟鄭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鄭宇卻沒有他那麼好命。
武舉選拔之後,他就被兵部選到了宣府。
可是在宣府他并不被重用,分明曾深夜發現過敵人,并且帶着自己十幾個弟兄沖上去,卻以少勝多将對方四十多個探子全殲,卻仍舊還是不得重用。
反倒是還一直被打壓。
他是這兩年才回到京城,并且進了錦衣衛的。
跟提起錦衣衛就想到賴成龍不同。
進了錦衣衛的鄭宇雖然每次辦案也是一絕,從未出過差錯,而且同樣雷厲風行。
但是不知道為何,人們記住的,提起的,卻永遠都隻會是賴成龍。
憑什麼?
鄭宇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消失,臉上陰雲密布,眼裡更是全是陰霾。
他忽然抄起旁邊的羊角宮燈猛地砸在地上。
碎片四濺,火焰差點濺到旁邊人的臉上。
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吭聲,全都屏聲斂氣,生怕吸引了鄭宇注意。
鄭宇轉了轉自己的腦袋,聽見自己脖子處發出咔嚓的清微響動,用手略微扶了扶,面上表情冷漠到了極點:“事情都處理幹淨了,我不想有任何纰漏,這一次,我要賴成龍死無全屍!
”
底下的人吞了口口水,此時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了,急急忙忙的答應了一聲。
鄭宇站起身猛地推開了窗戶,站在窗戶前背對着衆人。
賴成龍一直都很順風順水。
是他有本事嗎?
不,是他有個和永昌帝關系好的如同親兄弟的爹!
不過現在這個爹真的還能起到作用嗎?
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冷笑。
此時,他等了許久的客人也終于到了。
底下的人松了口氣,忙湊過來輕聲在他耳邊輕聲回話。
鄭宇轉了一圈脖子在椅子上坐下:“叫進來吧。
”
屋子裡安靜下來,外面進來一個帶着帽子的中年男人,一開口就是一口标準的白話。
聽的鄭宇直皺眉頭。
不過緊跟着,那人就拍了拍手,緊跟着,後頭的人便跟上來,四個人擡着一口箱子放在了他的桌上,随即啪的一聲打開了箱子。
箱子打開的那一瞬間,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因為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,箱子裡面裝滿了各色各樣的珠寶,簡直是珠光寶氣,炫目得令人睜不開眼睛。
衆人都忍不住看向那個男人。
鄭宇同樣也捏了捏拳頭。
随即他的語氣就緩和了幾分:“申先生這是做什麼?
”
“這是一點兒心意。
”申先生坐在了他對面的椅子上,笑眯眯的撿起一顆綠寶石:“這樣好成色的東西,如今除了海上,隻怕也就隻有内庫有了。
”
他說着,輕輕往那塊綠寶石上吹了口氣,緊跟着又把綠寶石扔回了箱子裡,輕描淡寫的說:“不過現在,都是鄭大人的了,鄭大人,咱們東南這麼多人,可就都指望着從你老人家手指縫裡漏點兒吃食了。
”
鄭宇嗤笑了一聲,并不忙着去看那些金銀珠寶,隻是淡淡的換了個坐姿:“申先生手眼通天,應當知道,首輔大人現在都已經倒了,剩下我一個不成氣候的錦衣衛指揮使,能有什麼用處?
”
他語氣帶着幾分譏诮。
申先生便将頭往他那邊靠了靠,緊緊盯着他:“鄭大人說笑了,東南那一片,若是不靠着海上生意,那些大人們,哪兒能把日子過的這麼舒服呢?
”
從前朝廷雖然天天喊着片甲不下海,但是其實這個國策施行的并不嚴格。
因此東南那邊不少商船偷偷出海。
海上的貿易基本上可以說是一本萬利,這樣的重利誰不心動?
逐漸的,這筆生意就變得不隻是商人的生意了。
而要去海上做生意,就難免遇上海寇,自然也免不了跟徐海打交道。
這其中的關節,南邊幾大世家早就已經打通了。
他們的利益都是一緻的。
包括鄭宇為何後期能夠扶搖直上,也是因為鄭宇投了他們的門路,被他們用銀子砸出來的。
不過英雄不提當年短。
鄭宇怎麼出來的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已經出來了。
那就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來對待了。
那是大忌。
申先生這樣的人精當然知道的清清楚楚,他歎了聲氣:“所以您瞧瞧,首輔一出事,我們這不是出人出力的,幫您掃清前路了嘛?
”
否則的話,山西那邊,是那麼容易打通關系的嗎?
那麼多的人和山匪,滅口三十三個人,屠一個村,那是幾個人或是幾十個人就能做得到的嗎?
那是偌大的勢力網盤根錯節才能做得到的事。
鄭宇狹長的眼掃過申先生:“那我要多謝先生了?
”
“多謝實在是不敢當,但是鄭大人,咱們可要通力合作啊!
”申先生輕笑一聲:“首輔倒下去了,底下的人就更要努力,才能站得穩,不是嗎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