甯祯回到蘇城，直接住到了督軍府。

　　督軍府内院打掃過了，她和盛長裕的房間換了簇新的床具。

　　圓圓和他的乳娘、女傭，也在正院住下；随從安排在外院。

　　甯祯看着熟悉的卧房，雖然沒住多久，還是眼眶一陣陣發澀；曹媽等人迎上來，甯祯再次落淚。

　　卧房内，她與盛長裕一番折騰後，兩個人汗涔涔躺着沒動。

　　她的手指，輕輕摩挲着他面頰，又穿過他短短頭發。

　　“……你吃了很多苦，長裕。
”甯祯看着他半頭花白的頭發，心抽搐般疼。

　　如果沒有這三年的分離，她大概無法輕易靠近聞梁予。

　　離婚、失蹤三年，又帶着圓圓，簡直打消了聞梁予所有的顧慮，他待她不再設防。

　　她吃的苦，值得；盛長裕吃的苦，就有點不太值，甯祯很内疚。

　　盛長裕将她摟在懷裡，輕輕吻着她的汗濕鬓角：“甯祯，我是自讨苦吃。
你才是真是受盡了颠簸。
”

　　他心裡放不下甯祯，才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。

　　兩個人都心疼對方。

　　甯祯摟緊他，輕柔吻着他的唇，低聲叫他：“長裕。
”

　　似無數次的夢裡，這樣吻着他。

　　盛長裕翻身壓住了她。

　　室内雲雨剛收，又起風暴。

　　第二天早上，甯祯很早就起來了。
她下樓，和曹媽聊了很多，主要是問她們這四個女傭這三年的情況。

　　盛長裕一直養着她們，主樓是她們維護的。

　　“督軍自己很少回來住。
”曹媽說，“夫人，您往後還走嗎？
”

　　“不走了。
”甯祯道。

　　半個小時後，盛長裕急匆匆下樓。
他一覺醒過來不見了甯祯，吓得肝膽俱裂，懷疑自己是在一個又一個的夢裡，一切美好都隻是幻覺。

　　瞧見了甯祯，他不顧曹媽還在回話，直接抱住了她，蹭着她面頰。

　　有觸感、有體溫，他的一顆心才算落到了實處。

　　曹媽尴尬，偷偷看甯祯。

　　甯祯給她使了個眼色，叫她先退下去。

　　她回家了，往後日子那麼長，她可以慢慢詢問。

　　甯祯對盛長裕說：“我知道你很忙，一堆軍務等着你回來處理。
你不用管我，我回趟娘家。
”

　　她迫不及待要見到祖母和母親。

　　要不是昨天回來太晚，怕吓到母親，她晚上就回去了。

　　盛長裕：“不急甯祯，中午再回去。
要準備禮物，還要準備祭品去給嶽父燒紙。
”

　　甯祯想了想，是這個道理。

　　任何急事，都需要慢慢辦。

　　盛長裕上午有點軍務，他半個小時分派下去，程柏升又要加班。

　　甯祯與他一同回了娘家。

　　祖母和母親提前得知了消息，早已在門口等候。

　　瞧見甯祯時，每個人都紅了眼眶。

　　金暖上前，大力抱住了甯祯：“你怎麼好幾年都不發電報給我，我還以為你死了……”

　　甯祯：“……”

　　金暖不等她說話，就嗚嗚哭了起來。

　　她一哭，連帶着所有人都哭了。

　　甯以申和甯策眼中也有淚光。

　　祖母老了很多，頭發全白了，腰也彎了很多；母親也見了白發，那雙眼卻比從前更鎮定。

　　“都不要哭，回來就好！
”祖母說，“你回來住家裡吧？
院子替你收拾好。
”

　　盛長裕接了話：“祖母，甯祯住督軍府。
”

　　“你們倆……”

　　“我的離婚書，并沒有拿去政府備案。
”盛長裕說。

　　甯祯：“我的也沒有，一直在我自己身上。
”

　　祖母：“……”

　　老人家面頰舒展了，皺紋都輕了不少：“好，這樣就好。
”

　　祖母欣慰點點頭，“什麼困難都過去了。
”

　　甯祯當着全家所有人的面，把當年父親去世的真相，說給他們聽。

　　人人震驚，悲痛又欣慰。

　　“我這三年總在想，他性格那麼謹慎，怎麼會上了當？
原來，他是為國捐軀。
”祖母老淚縱橫。

　　母親哭得接不上氣。

　　金暖急忙安撫婆母，也跟着抹淚。

　　甯策看向甯祯：“去德國找文件，大海撈針，你居然一個人單槍匹馬去辦？
你應該告訴我。
”

　　“家裡需要你，三哥。
”甯祯說。

　　這三年多，甯以申夫妻倆和甯策，把祖母和母親照顧得很好，家裡沒有出半點亂子。

　　尤其是甯以申和金暖，他們倆成熟了很多。

　　不少的應酬，都是他們倆代表甯家出席——從前他們倆可讨厭吃應酬的飯了。

　　甯祯和盛長裕在家裡吃了午飯，下午去給甯州同掃墓。

　　盛長裕跪在墓前，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：“嶽父，您的舐犢之情，我此生不忘。
我會和甯祯相伴到老，也會贍養祖母和嶽母，照看舅兄，您安息吧。
”

　　甯祯被他說得滾下了熱淚。

　　這個晚上，甯祯和盛長裕住在了甯家。

　　她一個人去父親的書房，仔仔細細把書房打掃了一遍。

　　像是和父親對話，她把這三年的種種遭遇，一點點說給他聽。

　　穿過陰陽，父親應該聽得見。

　　甯策來找她。

　　兄妹倆聊了片刻。

　　“……如果阿爸把這件事交給我，我大概辦不好。
”甯策說。

　　甯祯：“當然了，你性格急。
”

　　甯策：“祯兒，你辦了件大事。
你叫父親沉冤得雪，從此是華東四省的英傑。
你是父親最引以為傲的孩子。
”

　　甯祯笑了下。

　　“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？
”甯策又問她。

　　甯祯：“我想過幾年穩定的日子，哪怕平淡我也願意。
而且，我不害怕了。
”

　　“害怕什麼？
”

　　“害怕将來被更年輕的女人取代。
我走過了很多的路，知道每個岔路口我應該往哪裡走。
我經驗豐富了，膽子也大了。
”甯祯笑道。

　　盛長裕用三年時間，證明了他的堅持與忠貞，甯祯信任他。

　　哪怕世事再變，人心易改，甯祯也不會悲傷。

　　往後每件事，她都有了應對之法。

　　三年時間，她學到了很多寶貴的經驗。

　　“如此，倒也不錯。
”甯策笑了笑，“既然你回來了，我有件事想同你說。
”

　　“什麼事？
”

　　“我想辭官。
”甯策道。

　　甯祯：“你打算做什麼？
”

　　“我想去港城。
大嫂說湯家的船隊開辟了不少的商道，要在港城開個公司，我去幫忙。
”甯策說。

　　他一直沒提這話，因為家裡需要他。

　　他卻急切想要走。

　　姚雲舒已經回來了，甯策不想拖延下去，再次錯過她。

　　他辭官，等于放棄了大好前途，不管是祖母還是母親，恐怕都無法接受。
甯祯沒回來時，甯策想都不敢想，隻能日夜煎熬。

　　甯祯一回來，他立馬撂挑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