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家壽宴，熱熱鬧鬧結束了。

　　葛總長、老太太和太太送盛長裕等人。

　　門口停靠兩輛汽車，旁邊都有副官守衛。

　　盛長裕替老夫人拉開了後座車門。

　　老夫人坐穩，甯祯便向他告辭：“督軍，我先回去了。
”

　　盛長裕眸色一沉。

　　他出聲：“你坐我的車，我有話說。
”

　　甯祯毫不猶豫：“好，我跟姆媽說一聲。
”

　　她這個态度，帶着幾分殷切與激動，安撫了盛長裕的煩躁。

　　老夫人點頭：“你去吧。
”

　　她的汽車先出發。

　　甯祯坐上了盛長裕的車。

　　盛長裕感覺心口那股子沉悶，都散了去。

　　他原本不愛琢磨旁人。

　　都怪程柏升，非要說什麼甯祯生氣，在躲他。

　　盛長裕不在乎誰生氣不生氣，他隻是對這件事耿耿于懷。
因為他從頭到尾捋了一遍，發現應該生氣的人是他，而不是甯祯。

　　他越想越不順，就越琢磨。

　　這麼一琢磨，盛長裕更氣不打一處來。

　　她憑什麼？

　　她有什麼資格躲他？

　　剛剛，他實在受不了，回頭晚上睡不着，腦子裡還在想這事。

　　甯祯并無這麼大的魅力，單純是就事論事。

　　盛長裕想事，連帶着老想她這個人。

　　——她哪來這麼大的面子？

　　今晚，甯祯必須向他道歉，把這事解決掉。

　　盛長裕再也不願意這事梗在他心裡。

　　上車後，可能是他之前打了人，散了心中郁結，也可能是甯祯殷勤的态度，讓他心裡順了很多。

　　他出乎意料心平氣和。

　　“……你向我道歉。
”盛長裕說。

　　甯祯：“為何？
”

　　“你不願意道歉？
”

　　“不是的，督軍。
如果我不問緣由就道歉，這樣隻是敷衍您，而不是真誠認錯。
所以我想知道原因，然後再檢讨。
”甯祯道。

　　盛長裕：算你識趣。

　　“之前在街上，我叫程柏升喊你，你跑什麼？
”

　　甯祯态度端正：“對不起督軍，我向您道歉。
那天我的确聽到了。

　　“然後呢？
”

　　“因為二姨太和三姨太的事，我怕您心裡有火，回頭找我撒火。
我好不容易那天休沐，隻想痛痛快快出去玩，沒敢到您跟前。
”甯祯說。

　　盛長裕沒說話。

　　他也沒什麼表情。

　　“我做得不對。
今後遇到了您，哪怕您不想見我，我也會主動打招呼。
”甯祯道。

　　又說，“還有再之前，您生病了，我應該替老夫人去官邸看望您。
那次沒去，也對不起您。
”

　　盛長裕修長勻亭的手指，輕輕在膝頭敲擊。

　　他沒說話。

　　甯祯道歉結束，又在安靜的車廂裡轉頭看他。

　　正好盛長裕也扭頭。

　　兩下對視，幽暗車廂裡光線不足，盛長裕的眸光卻無比鋒利。

　　甯祯沒繼續和他較勁，先撤回了視線。

　　“你有事求我？
”他突然開口。

　　甯祯：“……”

　　他一點也不好糊弄。

　　“甯祯，我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。
你讨我高興了，我也願意給些甜頭。
說吧，你求什麼事？
”他問。

　　甯祯一連串的道歉，幾乎卑微，不同尋常。

　　她可是出門随身帶槍的甯四小姐，何時這樣低聲下氣？

　　盛長裕幸好消氣了，從她的話裡話外聽出了她有所圖謀。

　　他要是還氣，估計聽了她的話，隻剩下飄飄然了。

　　“督軍，我真說了？
”

　　“說。
”

　　“我二哥想去警備廳當差。
那些老師長的孩子們，就我哥哥們還在前線。

　　甯家的人，總要留幾個守家。
我大哥願意跟着阿爸。
但我二哥、三哥，想謀個安穩的差事。
”甯祯道。

　　盛長裕：“你三哥想去哪兒？
”

　　“軍需處。
”

　　“行。
”盛長裕道。

　　甯祯：“哪件事行？
”

　　“兩件事都行。
”盛長裕說，“你是我夫人，你的兄長們在城裡，也可以給你撐腰。
我同意了，明日柏升去辦，半個月内調令會到駐地。
”

　　甯祯愣了愣。

　　就這樣？

　　這麼簡單？

　　她轉臉：“督軍，您要是覺得哪裡不妥……”

　　“我沒有說反話，甯祯。
”盛長裕道，“你向我道歉了，知道進退，我心裡高興。
”

　　甯祯：“……”

　　“還有，那天叫你滾下去……你要知道，我一向喜歡罵人，不是針對你。
你要是不生氣了，我也向你道一句不是。
是我的不是，話說重了。
”盛長裕說。

　　甯祯：！

　　她後腦殼發麻，一種怪異又恐怖的感覺。

　　氣氛莫名發緊。

　　盛長裕可能也感覺到了怪，一直沒再說話，沉默把甯祯送到了老宅門口。

　　他說到做到，翌日就叫程柏升把自己兩個大舅子調回城。

　　“你跟甯祯和好了？
”程柏升微訝。

　　盛長裕：“都怪你，非要瞎說什麼她躲我，害得老子不由自主琢磨了好幾天。
說開了，屁事沒有。
”

　　程柏升：？

　　許出去兩個官位，叫“屁事沒有”？

　　你還想給什麼？

　　你個昏君！

　　“以後你再瞎咧咧，我毒啞你。
”盛長裕說。

　　他放下一件事，整個人都輕松了。

　　程柏升：“你對甯祯，真的沒想法？
不叫她搬到督軍府來？
”

　　“你閉嘴。
成天甯祯甯祯的，老子都懷疑你起二心了。
你去給她做參謀算了。
”盛長裕道。

　　程柏升：“……”

　　甯祯的父兄們愁了兩年的事，盛長裕一句話解決了，搞得甯州同也一頭霧水。

　　老大甯以安莫名其妙，都不知道甯祯怎麼辦到的。

　　甯以申很快去警備廳當差了，擔任主任，負責檔案室，算是警備廳既有份量又輕松的閑差。

　　甯策去了軍需處。

　　軍需處全是關系戶，每個人都有來頭。
好在他是督軍夫人的三哥，在關系戶裡也是比較強悍的。

　　甯州同和甯以安不能回城，發電報回家報平安。

　　甯家高興不已。

　　祖母和母親快要喜極而泣了。

　　大嫂請甯祯回家吃飯。

　　“祯兒，你去問問督軍，他要不要上門吃頓飯？
”祖母還說。

　　甯祯被祖母吓一跳。

　　開玩笑，好不容易緩和了關系，他不找茬了，還請他回家吃飯？

　　他當鴻門宴了怎麼辦？

　　“千萬别提！
”甯祯說。

　　又對她兩個哥哥們說，“你們的差事，換取過程有點曲折，但絕不是因為督軍摒棄前嫌了。
你們低調做人。
”

　　甯以申和甯策都點頭。

　　隻祖母還在說：“你試試看，萬一督軍肯來呢？
他不願意來，是他的事。
咱們不請，是咱們失禮。
你不請的話，我去請。
”

　　甯祯差點給祖母跪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