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棧對面茶樓的包廂内，蘇知意親自煮茶。

　　她的位子靠窗，目光往下一掠，就能看到客棧門口。

　　趁着府裡剛開戲，她就悄悄帶着儒劍出府，府裡唱大戲，她也不能閑着。

　　看到儒劍帶着一個年輕男子從客棧裡出來，她嘴角勾起一絲輕蔑的笑。

　　什麼狀元之材，不過如此。

　　一說是将軍府，一提是蘇家，還不是巴巴地跟着來了？

　　齊牧白進屋，儒劍站在門口，伸手就要關門。

　　“姑娘且慢，”齊牧白聲音溫潤，卻透着堅定，“門且開着吧。
”

　　蘇知意淺笑看來：“我要與公子說的事，非常重要，這樣開着門，我倒無所謂，隻是怕公子……”

　　“無妨，我沒什麼好怕的，”齊牧白淺行一禮，“若是關上了門，被他人看到，會影響你我清譽。
”

　　蘇知意笑容微不可察一滞：“請坐。
”

　　齊牧白在斜對面坐下，蘇知意倒杯茶給他：“請。
”

　　齊牧白沒喝，開門見山問道：“那位姑娘說，要和我談笙笙的事，不知，是何事？
”

　　“笙笙現在如何？
一切可還好？
”

　　他問得平靜，但眼神中的關心和急切，卻掩飾不住。

　　蘇知意抿口茶，淺笑道：“齊公子對她倒是情深義重。
”

　　齊牧白正色道：“我與笙笙清清白白，雖兩情相許卻從未過半點逾矩之處。
”

　　“我也沒說，你們不規矩，公子急什麼？
”蘇知意笑容微深，“我是蘇家千金，榮陽郡主，我二哥追随太子，這次科舉結束，太子會讓我二哥幫忙選幾位新人重用。
”

　　她觀察着齊牧白的神色，齊牧白眉梢都未動一下。

　　“那又如何？
我來此，隻想知道，笙笙如何，還請小姐如實相告。
”

　　“笙笙入蘇府，從鄉下丫頭一躍成為蘇家千金，你覺得，她還會想着你嗎？
”

　　齊牧白毫不猶豫：“會。
”

　　蘇知意垂眸，手指撫着茶盞蓋子：“若是仕途和餘笙笙放在一處，公子會如何選擇？
”

　　齊牧白輕笑一聲：“我苦讀十年，自然是為了出人頭地，為百姓做事，不敢說萬古流芳，至少青史留名。
”

　　蘇知意嘴角翹起。

　　“不過，這與我和笙笙的事，并不沖突，如若有人以此來要脅，我更不會妥協，我怕，到時候青史上留的是我的罵名。
”

　　齊牧白站起身：“小姐找我的意思，我大概懂了，但我不會放棄笙笙，我也不信，你能有通天的本事，能左右我的科舉結果。
”

　　“如果你能，那這樣的仕途，不要也罷。
”

　　他轉身就往外走，半分也不留戀。

　　蘇知意笑容凝固，目光透出寒意：“如果是餘笙笙名聲臭了，甚至……變了心呢？
”

　　齊牧白停下腳步，沒有回頭：“名聲于我，沒什麼重要，或者說，什麼都比不過笙笙重要。
”

　　“至于說變心，”他輕嗤一聲，“笙笙絕不會。
”

　　他大步離去，再沒有停留一步。

　　蘇知意忿然摔了茶盞。

　　餘笙笙，你何德何能，竟然能讓他對你至此！

　　憑什麼？
！

　　我想要的真情，費盡心機都還未得到，你卻唾手可得。

　　“回府，我要看看，餘笙笙怎麼應對那場大戲。
”

　　二人離去，店小二推開隔壁房間的門。

　　店小二走到郝孟野面前，恭敬道：“大統領，他們走了，那個齊牧白……”

　　郝孟野放下茶盞：“我聽見了，還算有些骨氣。
”

　　“這位榮陽郡主，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。
”

　　話音落，有人快速上樓進屋。

　　是一名赤龍衛。

　　“發生何事？
”郝孟野臉色微沉。

　　“大統領，孔德昭入京了，已進了蘇家！
”

　　郝孟野眉心微蹙：“什麼？
”

　　“這家夥帶了兩名替身，半路上被我們殺了一個，誰知還剩下一個。
”

　　“誰知？
”郝孟野起身，“赤龍衛從來沒有這種借口。
”

　　赤龍衛趕緊跟上：“大統領，現在去哪？
”

　　“蘇家！
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餘笙笙心墜入深淵。

　　她從小就過着看人臉色的日子，早就練出敏銳的洞察力，她看得出來，孔德昭說的是真的。

　　喜不喜歡另說，他眼底的光，足以證明對她是真的感興趣。

　　她要如何拒絕？
拿什麼抗衡？

　　以齊牧白現在的實力，根本不足以與孔德昭對抗。

　　她原先的計劃，也是想打一個時間差，與齊牧白在一起，是搶在孔德昭入京之前。

　　但現在，事情卻反過來，齊牧白還未取得功名，孔德昭卻已入京，站到她面前。

　　孔德昭見她呆愣不語，像被吓壞了，反而心情更好，哈哈大笑。

　　他看一眼台上：“怎麼不唱了？
接着唱，唱一出姻緣會！
”

　　銅鑼點戰戰兢兢地重新響起，其它人也不好走，又重新坐下聽。

　　但除了孔德昭自己，沒有一個人能安心聽戲。

　　戲園子裡熱鬧非凡，孔德昭一叫好，他手下的人也都跟着叫，和台上的唱，鑼鼓的呼，混成一片。

　　聲音鼎沸中，餘笙笙孤立無援。

　　她怎麼也不明白，努力了這麼久，做了這麼多，竟然還是無法與命運對抗。

　　難道，真要認命？

　　或許……借孔德昭，離開蘇家？

　　可她的目标，從來不是隻離開蘇家，而是安全離開蘇家後，和齊牧白、吳奶奶過安穩日子。

　　熱鬧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，像把她困在中間，無從逃脫。

　　不知多久，鑼鼓一停。

　　戲罷終了。

　　孔德昭大笑一聲：“賞！
”

　　“餘小姐，”他轉頭看餘笙笙，“本世子好久沒來京城，想四處逛逛，你陪……”

　　話音未了，外面傳來一聲：“赤龍衛大統領到！
”

　　這一聲自帶滅聲器，所有聲音都一靜。

　　連風聲都停了停。

　　一隊赤龍衛似黑雲翻卷，輕而快，刹那就進了園子。

　　孔德昭眸子微眯，連太子都緩緩起身。

　　餘笙笙僵硬的身體慢慢複蘇，回頭看。

　　郝孟野邁步而來，手中還捧着個盒子。

　　他徑直走到餘笙笙面前，面色平靜，公事公辦地說：“餘小姐，之前入鎮侫樓關押幾日，多有得罪，今日特送上薄禮，還請笑納。
”

　　四周人瘋狂交換眼神。

　　這位表小姐，竟然進過鎮侫樓？

　　進了那地方，還能有好？

　　這下，孔德昭就不會要她了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