雍王妃蓦地擡頭望着皇帝。

　　當朝皇帝親口說她為母不慈，這話簡直誅心！

　　皇帝冷冷看着她。

　　“怎麼，朕說錯了不成？”

　　“桓兒從小到大乖巧懂事，你們讓他念書他次次都拿第一，你們讓他練武他把自己練成了京城數一數二的高手，你們希望他給你們争口氣，他十四歲就去戰場，他在那麼艱苦那麼血腥的鬼門關一熬就是五年，他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骠騎大将軍給你們長了臉！”

　　“你娘家的兄弟如今是不是在北關受他庇護？”

　　“你娘家的那些不争氣的子侄，是不是被他管教得成了材？”

　　“他對你們當爹娘的還要怎麼孝順你才滿意？”

　　“他這輩子難得喜歡一個姑娘，那姑娘是太子太傅之女，出身高貴，不偷不搶品行端正，她并沒有什麼值得诟病的地方，她還有很多優點，非常能幹，就隻因為她性格強勢，你覺得她不能伺候好你兒子，你就死活要拆散他們，你非要讓你兒子聽你的話娶你看好的姑娘你才高興！他不聽你的安排，他堅持喜歡他心裡的姑娘，他就是不孝！”

　　“朕說句粗俗的話，你是養了一個有自我意識的人啊，你不是養了一隻貓一隻狗，他不像貓狗，不是你把他關籠子裡讓他跟誰交/配他就隻能跟誰交/配啊！”

　　“你看看你，你這些日子對你兒子真心喜歡的姑娘百般瞧不起，你讓你兒子受你連累被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拒絕，他害了相思病昏昏沉沉睡了十幾天，他都悲痛到吐血了，都病危了，他都這樣了，他隻是想看一眼他喜歡的姑娘，裝了一小會兒昏迷，你就說他不顧你的悲痛說他不孝要打他耳光？”

　　皇帝指着她。

　　“那你自己呢？你說他不顧你的悲痛不顧你的感受，你又可曾顧及過他的悲痛？他隻是裝暈半個時辰對你視而不見你就氣成這樣，可你卻足足一兩個月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，他有沒有罵過你一句你為母不慈？你的痛苦，是痛苦，他的痛苦，就不值一提是嗎？”

　　雍王妃一時間，怔怔無言。

　　趙桓禹看着這個被當衆訓斥的母親，心有不忍，他輕輕拉了拉皇帝的袖子，“皇伯伯，您别罵母妃了……”

　　皇帝甩開他的袖子，“你身為人子不能罵醒她，皇伯父替你來！你就待一旁給朕聽着！”

　　雍王妃側眸看了一眼趙桓禹。

　　她低聲說，“我不是存心想讓桓兒痛苦，我隻是覺得他跟沈姑娘的日子不長久，我怕他今後日子過得不好，我想讓他娶一個溫柔賢惠的姑娘……”

　　皇帝冷笑，“哦？是嗎？那你覺得自己夠溫柔賢惠嗎？雍王府這些年沒有别的孩子出生，你以為朕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動手腳？朕也覺得朕的四弟子嗣單薄可憐得很，朕也想給四弟娶個溫柔賢惠的姑娘呢，你說朕要不要替四弟做主讓他休了你，重新娶個朕滿意的溫柔賢惠的姑娘？”

　　雍王妃錯愕地望着皇帝。

　　對上皇帝那雙冰冷的眼睛，她忽然感到心慌恐懼。

　　皇帝嗤笑，“刀子落到你自己身上，你知道疼了是吧？你覺得沈錦書不賢惠，那朕告訴你，在朕這個兄長眼裡，你也是不合格的！你跟老四的日子過得好不好隻有你們自己知道，你想讓朕天天來指手畫腳讓老四休了你嗎？同理，桓兒與沈錦書日子過得好不好隻有他們今後在一起了才知道，他們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嗎？”

　　雍王妃張了張嘴，不知該說什麼。

　　皇帝歎息一聲。

　　他說，“你是桓兒的母親，你生養了這個孩子，他是應該孝敬你，你也有權力管他，你有什麼事可以跟他好好談啊，你有不滿意你可以勸，但你不能用你母親的身份來壓垮他，你不能用孝道來捆綁他，他不是個三兩歲的小孩子了，他已經過了由父母全權做主的年紀，他這些年能指揮千軍萬馬，獨當一面，他已經用無數次的戰功向我們證明了他的能幹，所以，你應該試着放開手，把他的人生還給他，讓他自己做主。”

　　說到這兒，皇帝含笑看着門口的太子。

　　“就像朕對太子——”

　　“朕也想讓他早點成親讓朕抱上大胖孫子，可他沒有遇到喜歡的姑娘，他說不想将就，那朕就依着他，朕不逼他娶他不喜歡的姑娘。隻要他今後不找個青樓女子回來讓朕丢臉，隻要那女子人品端正沒有瑕疵，身份清白沒有犯罪過往，那無論他找什麼樣的女子，朕都可以允了他。”

　　“因為，他是朕的兒子，朕都能放心把大甯國交給他，又為什麼連選個妻子的權力都不給他呢？他是朕疼愛的兒子，不是聽朕擺布的傀儡，他有權力決定他要跟什麼樣的女子度過餘生。”

　　太子紅着眼眶望着他的父皇。

　　他一直都知道，他的父親，是世上最好的父親。

　　院子裡，雍王妃垂眸跪在那裡不言語。

　　皇帝的話，字字句句都在她耳邊回響，即便她心裡不舒服，她也隻能聽從。

　　因為，這是一國之君。

　　她的兒子先是這個君主的臣子和侄兒，然後才是她的兒子。

　　她紅着眼眶問，“皇兄，那您的意思是，您同意桓兒入贅到沈家了？”

　　皇帝轉身看向眼巴巴的趙桓禹，和豎着耳朵等他答案的沈錦書。

　　他哼笑一聲，問趙桓禹，“你确定要做上門女婿？即便今後滿朝文武嘲笑你，即便打仗的時候敵軍将士會拿這事兒來戳你肺管子罵你，甚至你的兒女今後都會嫌你沒用看不起你，你也堅持要做上門女婿？”

　　趙桓禹颔首，“我堅持，我什麼都不怕。”

　　他看了眼沈錦書，“能得到想要的姑娘，已經是人生大幸，既然這麼幸運了，那餘生遭受一點波折屈辱又算得了什麼？”

　　皇帝笑出聲來。

　　他又看向耳朵尖都紅了的沈錦書。

　　他說，“沈家丫頭，皇室血統不能外流，桓兒可以入贅，但是他的孩子必須姓趙，必須入皇室族譜，朕不管你們倆的日子怎麼過，孩子必須是趙氏子孫，這一點，你可能答應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