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位同志，這是我們莫家的家事，還請你不要隨便插手。」莫紅旗說。

　　宋芸站著沒動，「莫爺爺的事就是我的事，他想見你們，想跟你們走，我不可能攔著。但若他不願意跟你們走，你們也別想在我的家裡搞什麼拉扯糾纏。」

　　「你——你難道還要攔著我們當子女的盡孝不成？你究竟安的什麼心？」莫紅旗指著宋芸說。

　　宋芸淡淡一笑，「那我可攔不住，沒這本事。莫老在黑省吃苦受罪的時候，我在京市攔著你們盡孝了嗎？你們這麼多孝子賢孫，我攔得過來嗎？」

　　她這話說的輕飄飄，卻像一記記耳光，響亮的扇在所有人臉上。

　　宋芸說完就轉身進去了，子奕把門重重關上。

　　莫紅軍和莫紅旗對視一眼，莫紅旗問：「現在怎麼辦？你是老大，你來拿主意。」

　　莫紅軍說，「現在最緊要的，是先給老爺騰出房間來，不然老爺子真回去了，住哪？」

　　何蘭香說，「老爺子不是要復職嗎？到時肯定要住回大院的，要不幹脆等老爺子復職後咱們再來接他，我們和老爺子一起搬到大院去住。」

　　莫紅旗翻了個白眼，「大嫂，你這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，真是什麼好處都讓你佔盡了，憑什麼非得你們一家子陪老爺子住大院？」

　　何蘭香說，「以前就是我們在大院伺候老爺子，你大哥是長子，當然得我們在老爺子跟前盡孝。」

　　莫紅旗的妻子陳美珠忍不住了，嚷道：「你好意思說伺候，老爺子長年在部隊忙工作，一年能有幾天住在大院？哪用得著你們伺候。」

　　何蘭香說，「哪怕就一天，那也是我們伺候的，怎麼著？你有意見啊？有也沒用，憋著吧，誰讓我們是長房呢。」

　　一直沒開口說過話的莫紅星終於開口了，她是家裡的老小，莫老爺子的女兒。

　　「你們別吵了，爭來爭去有意思嗎？爸說的話你們是沒聽見還是沒聽懂？爸讓我們全部從他的房子裡搬出去，知道是什麼意思嗎？」

　　莫紅軍面色訕訕，「那是爸在氣頭上說的氣話，作不得數。」

　　「那什麼作得數？爸說的話作不得數，你們說的話就作得數？你沒看到爸看我們的眼神嗎？」莫紅星的眼眶發酸，眼裡蓄積起水氣，「爸傷心了，失望了，不要我們了。」

　　「不可能。」莫紅軍斬釘截鐵道：「我們是他的親兒女，哪有老子不要孩子的。」

　　「兒女都可以不要老子，老子不要孩子有什麼問題？」莫紅星大聲說。

　　寂靜，吵鬧聲消失，隻剩寂靜。

　　莫紅星轉身就走。

　　王正元見妻子走了，趕緊叫上兒子跟上去。

　　「你怎麼走了，大哥和二哥還沒走呢。」王正元追上妻子問。

　　莫紅星抹了一把淚，扭頭瞪向王正元，「我為什麼走？因為我沒臉，沒臉待在那裡。」

　　王正元從妻子的目光中看到了怨恨，他知道妻子是在怪他，怪他當初阻攔她打聽嶽父的事，還拿孩子的前途威脅恐嚇她，導緻她一直沒能和黑省那邊聯繫上。

　　現在一切都晚了。

　　「爸以前最疼你，他一定會理解你的。」王正元說。

　　莫紅星又抹了把淚，「王正元，換成是你爸媽遭這樣的難，你會怎麼做？你會不聞不問不管他們死活嗎？」

　　王正元動了動嘴唇，終是沒說出話來。

　　他做不到。

　　莫紅星的眼淚越發洶湧了。

　　她知道王正元阻攔她有錯，但她沒有堅持，一樣有錯。

　　那是她爸，生養她，愛護她，將所有最好的都捧給她的父親。

　　可她做了什麼？

　　明知他在黑省受苦，明知他吃不飽穿不暖，說不定還會生病受累受痛，她做了什麼？

　　身為兒女，她什麼都沒做，隻顧自己，隻想著自己的孩子。

　　回到鳳西路，莫紅星一進屋就開始收拾東西。

　　「你幹什麼？」王正元問。

　　莫紅星說，「我爸說的話你沒聽見？他要我們都搬出去，全部搬出去，這是他的房子，他不想看到我們在這裡。」

　　「你爸說的都是氣話，這怎麼作得數。」王正元按著莫紅星收東西的手。

　　莫紅星一把甩開他，「少廢話，我今天就要搬走，你現在立即去讓你二弟一家搬出我的房子，我今天就要住回去。」

　　王正元蹙眉，「你是不是瘋了，你現在把他們趕走，讓他們住哪裡去？」

　　「我是瘋了，我瘋了才會聽你的話，不管自己的爹，一心一意照管你們王家人。他們住哪裡跟我無關，我現在就要回自己家住，他們要是不走，我就報公安，到時別怪我翻臉無情。」

　　王正元還要再說什麼，被兒子王海波扯住衣袖，直接拉了出去。

　　「爸，你還是趕緊去跟二叔他們說一聲，讓他們趕緊搬走吧，不然媽真急眼了，肯定會報公安的。」

　　王海波今年十八歲，該懂的事都已經懂了，眼下這個情況，搬離鳳西路是最好的選擇。

　　要是硬占著這裡不走，外公隻會更厭惡他們。

　　舅舅們怎麼做是他們的事，他們做好自己就行了。

　　王正元想到妻子看自己的眼神，和看仇人也沒什麼區別了，心裡一陣發慌，也就點頭同意了，「行，我這就去跟你二叔說，你看著點你媽，別讓她去報公安。」

　　王正元走後，王海波幫著莫紅星一起收拾東西。

　　在這邊住了三年，來時是拎包入住，什麼東西都是現成的，現在走，自然也就是拎包離開，東西不算太多。

　　莫紅星一邊收拾一邊哭，既後悔，又害怕。

　　後悔沒有盡到一個為人子女的責任，害怕父親真的不要她了。

　　「海波，你說媽是不是真的錯了？」莫紅星問兒子。

　　王海波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　　這種問題沒有標準答案。

　　遇到這樣的事，該怎麼做，全憑個人良心和能力。

　　有些人，有能力，沒良心。

　　有些人，有良心，沒能力。

　　還有些人，有良心也有能力。

　　他不知道她媽屬於哪一種。

　　她是有能力可以幫到外公一些的。

　　可她什麼也沒做。

　　要說她沒良心，她又時常念叨外公，還會偷偷抹淚。

　　要說有良心，她又隻是抹淚和念叨，沒有做過什麼實質的事。

　　他也搞不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