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的時候，整座城市都被溫氏集團的勁爆大新聞給瘋狂席卷了。

　　網絡和街頭小巷都在流傳慈善大王溫榮殺妻殺子被當場抓獲的消息。

　　風暴之中自有資本媒體等混亂湧動。

　　但在風暴眼裡，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夠好，醫院倒是安靜得很。

　　溫璨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。

　　日光透過百葉窗灑在白色牆壁上，看起來倒很有幾分溫柔，順道也給坐在床邊的身影添了分乖巧安靜的濾鏡。

　　待看清那張臉時，他立刻清醒過來，微微睜大了眼睛想要坐起身。

　　“嘶……”

　　疼痛将他擊倒回去。

　　床邊本來說好負責暫時看護的人卻無動于衷，隻甚是冷漠的與他對了下視線，冷冰冰砸出幾個字：“别亂動，待會兒傷口裂了還要重新縫。”

　　說完又把視線落回他肩上。

　　其實被寬松的病号服遮擋，看不到他的肩，但可以看見厚厚的繃帶，從肩膀一直繞到鎖骨的位置，還隐約可見從下面滲出來的些許血迹。

　　溫璨摸了摸繃帶的位置，安分躺好，隻盯着葉十一問：“溫榮沒死吧？”

　　“你不想他死麼？”葉十一奇怪道。

　　“當然了，他要是死了，我倆都得背鍋。”

　　“他要是真死了，我們倒也算不上背鍋。”

　　“我不想坐牢，也不想你坐牢，為這麼個垃圾不值得。”溫璨兩眼盯着天花闆，嗓音還有些沙啞，語氣有幾分心不在焉，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。

　　“他以前對你好嗎？”

　　“……挺好的，模範爸爸沒聽說過？”溫璨笑了一下，再怎麼強裝也不可避免洩露出幾分凄涼，他自己也察覺到了，于是立刻反問，“你怎麼專門戳人傷口呢？我發現了你這人是真的不會看眼色，親爹要殺我，多災難的事啊？你倒跟個記者一樣專門采訪我來了。”

　　“你不讓采訪嗎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溫璨吐出一口氣，有氣無力，“讓，怎麼不讓？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不啊？”

　　“你不是不讓我走嗎？”葉十一卻放過了他，沒再采訪他的傷口，“為什麼在那種關頭還要朝我喊不要走？我們也沒認識太久吧？”

　　這個問題她是真的匪夷所思，左右都想不通。

　　溫璨卻愣了愣：“什麼不要走？我什麼時候說的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少女一言難盡地盯着他，“是無意識的就更奇怪了。”

　　一通解釋後，溫璨才明白過來，于是他想起了那個眼神。

　　在混亂光影和斑駁血迹中，少女像個冷漠的觀衆遠遠看着一切的眼神。

　　“你當然不能走。”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當時的心理，“你知道你這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習慣到底有多可怕嗎？和行走的手铐沒有區别……”

　　頓了頓，他又說：“事實上比起社會規則所會給予的懲罰，我更擔心你遭受到别的懲罰。”

　　“比如？”

　　“來自精神上的——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做下了不可挽回的事，你一定會永久性喪失某些資格。”

　　“比如？”

　　“比如走在陽光下，比如自由地出現在世界的任何角落而不必躲躲藏藏，再比如……永遠的下墜。”

　　少年說完這句話後，突然看向葉十一：“你過來一點。”

　　少女莫名其妙看着他：“幹嘛？”

　　“過來一點，求你了。”二十歲的家夥一點也不臉紅地說，“讓我看到你的臉你的眼睛。”

　　葉十一：……

　　葉十一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，但大約出于對病号的照顧，她還是照做了。

　　她跳下凳子，走到床邊，微微俯身看着床上這個受傷也不掩美麗的少年，然後猝不及防被抓住了衣袖往下一拽——

　　要不是她及時撐住了，溫璨肩上那道剛縫合的傷口鐵定得被她砸開花。

　　沒來得及露出死亡凝視，她先被他盯住了。

　　那雙黑色的溫柔的眼睛，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盯着她，仿佛要把接下來的話都化作釘子随着目光深深釘入她的腦海，形成思想鋼印一般——他溫柔又笃定地盯着她，說：“不要殺人。”

　　葉十一頓住了。

　　“除非你的生命真的遭遇了威脅，除非你和那個人是隻能活一個的情況——除此以外，無論在什麼樣的場合，什麼樣的境遇下，都不要殺人。”

　　“有的時候，殺人看起來是更加簡單的選項，但事實上那是一條越過了就永遠都無法再回來的線，一旦跨越那條線，你就隻能往下墜了。”

　　被百葉窗過濾的日光裡，溫璨輕輕抵住她的額頭：“不要下墜，葉空，葉十一。”

　　“你應該在地面追尋你想要的所有東西。”

　　“你要站在陽光裡。”

　　他躺回病床上，松開了少女的衣袖，又露出個耀眼的笑來。

　　“當然，我隻是上個保險而已——以後我會一直看着你，不會讓你有這種機會的。”

　　在他的笑容裡，葉十一緩緩站直身體，撣了撣自己被扯皺的衣袖，輕描淡寫掃過他的臉，轉身按了呼叫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