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爸，爸……」

　　在秦遠蒼越過季嘯風的一瞬間，季嘯風臉色就突然變得慘然起來。

　　事情，好像與他想象的不同。

　　他喉結滾動了一番，跪在地上側過身子，乾脆用手抱住了秦遠蒼的小腿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，爸，都怪我沒有照顧好容容，你怪我是應該的。」

　　說著，一隻手開始抽自己巴掌。

　　清脆響亮的巴掌聲，在場地裡相當明顯。

　　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或者看到了，季嘯風跪在地上抽自己的樣子。

　　若是這樣的秦遠蒼還不給眼神，那是相當的鐵石心腸了。

　　忍無可忍的秦昊，上前一腳踹在了季嘯風胸口上：「滾開，別纏著我爸。」

　　季嘯風一時不察，被踹得身子往後一挺，不得已放開了秦遠蒼的腿。

　　這一腳，他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在顫抖，面部忍不住扭曲起來，發出一聲慘呼。

　　季暮秋與季初夏本想來扶，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，愣是站在原地沒動。

　　或許，他們也覺得自己父親方才演的戲碼太過於虛偽。

　　至於秦遠蒼，卻是從頭至尾都沒有看季嘯風一眼。

　　收回腿後，便再無顧忌，直直越過了季嘯風，走向遺像那邊。

　　遺像上，少女笑意吟吟。

　　看不出與雲兒的半分相像。

　　卻就是這陌生的少女，以雲兒女兒的名義去活了十八年。

　　秦遠蒼伸出手，拿起那遺像，臉上的表情抽動了一下。

　　隨後越發深沉的眼神，旁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。

　　隻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悲戚在秦遠蒼身上流轉。

　　就好像一個失獨老人，站那兒，就令人動容。

　　佝僂的，不再高大的身軀，都在預示著他已經老了，不再具有年輕時候的風采。

　　但是，並沒有人敢小覷他。

　　「秦老也老了啊。」

　　「沒有人能成為鐵人，秦老雷厲風行了一輩子，卻沒想到最後……兩度白髮人送黑髮人。」

　　「是啊，想來也想念女兒和外孫女的吧。」

　　「可憐，外孫女才18歲，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。」

　　「當年，那位秦若雲小姐走，好像也才二十多歲……」

　　「哎。」

　　眾人看到秦遠蒼的模樣，又是唏噓又是感嘆。

　　看吧，秦老看著外孫女的遺像，悲傷都要溢出眼眸了。

　　看得他們都悲傷不已。

　　季嘯風本來在地上蜷縮著。

　　內心咒罵的同時也有些慌亂。

　　咒罵秦昊不給他面子，讓他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丟盡了臉。

　　一旦他得勢，他勢必要讓秦昊百倍千倍地償還！

　　慌亂的也是這一點。

　　秦家父子倆根本沒按照他的劇本走。

　　秦昊還好，這賤人一直都是這麼暴躁衝動不做人。

　　秦遠蒼的態度倒是讓他捉摸不透了。

　　看不出生氣，也看不出不生氣。

　　此刻看到秦遠蒼抱著遺像黯然神傷。

　　終於才又找回自信。

　　還好還好，老爺子不是真的那麼絕情。

　　他還是心疼自己外孫女的。

　　這至少證明自己這步棋是沒有走錯，老爺子就算看在容容的面上，也肯定不會像從前那樣，對季家不管不顧的。

　　季嘯風直起身子，想站起來。

　　那明明注意力都在遺像上面，並沒有關注這邊的秦遠蒼的卻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。

　　「你別動。」他轉頭瞥了季嘯風一眼。

　　剛要爬起來的季嘯風動作僵住了。

　　他訕訕地重新跪在地上：「是，是，都聽您的，爸。」

　　但還是有些不甘心：「爸，您發現沒，容容和雲兒長得有五分相像，她耳後的胎記，就是雲兒給她留的記號……」

　　聽到季嘯風如此說，秦昊根本忍不住。

　　姜始終是老的辣，秦遠蒼給了秦昊一個眼神。

　　示意他稍安勿躁。

　　秦遠蒼又看了季嘯風一眼：「五分相像，呵呵。」

　　笑聲有些莫名的意味，令眾人更加摸不著頭腦了。

　　不等季嘯風開口。

　　秦遠蒼的注意力，終於放在了兩個外孫身上。

　　「你們兩個，過來一下。」

　　明明生了病，身體虛弱。

　　但他的話，竟然有種沒辦法違抗的氣勢。

　　季暮秋與季初夏對視一眼，乖乖走上了前。

　　季嘯風也想有所動作，順便站起來。

　　因為膝蓋確實也跪痛了，而且這麼多人看著，記者也在拍拍拍。

　　到最後別的新聞沒有，全網凈看他季嘯風跪了。

　　這怎麼受得了？

　　誰知秦遠蒼淩厲的眼神根本不給他站起來的機會。

　　「我沒讓你起來。」

　　六個字，令現場無聲沸騰起來。

　　這可真是打臉了啊。

　　季嘯風好歹在s市也算是金字塔尖的人物。

　　結果秦老讓他跪那就跪那。

　　而且他們好像也咂摸出秦老的意思來了。

　　那是純不待見季嘯風啊！

　　季嘯風臉孔變化，五顏六色的。

　　最後努動了幾下嘴角，愣是沒敢起來。

　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！

　　他忍！

　　季暮秋與季初夏已經走到了秦遠蒼面前。

　　「你們是，若雲的孩子。」

　　秦遠蒼看著兩個高大的外孫。

　　肉眼可見的，兩個外孫都與若雲有著相似之處。

　　說他們是若雲的孩子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。

　　「是，外……外公，我是暮秋。」

　　「我是初夏。」

　　兄弟二人雖然對外公沒有記憶。

　　可眼前這個嚴厲中又透著一種慈和的老人，莫名讓他們覺得很親切，並不抗拒。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秦遠蒼點點頭。

　　伸出手，挨個兒摸了摸兩人的腦袋，再到結實的肩膀。

　　然後拍了拍。

　　「不錯。」

　　他終於露出了到這裡以後，第一個算是發自內心的笑容。

　　說完，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。

　　咳得彎下了腰，彷彿肺都要咳出來那種。

　　「外公，你生病了？」

　　兩人大驚失色，急忙一左一右扶住秦遠蒼。

　　「沒，沒事。」

　　過了好一陣，秦遠蒼才緩過來。

　　「孩子，來。」

　　他拉過季暮秋，指著遺像上的季容容：「這是你們的妹妹嗎？」

　　兩人不明所以，卻還是點了點頭：「容容是我們的妹妹啊？」

　　「爸，您說什麼啊，這就是若雲的女兒，他們的妹妹，也是您的外孫女啊。」

　　一旁跪著的季嘯風不甘寂寞插嘴道。

　　好不容易逃出來，披頭散髮站在外圍的王婉，正好聽到季嘯風說這句話。

　　她本就憤怒的表情，聽到後更是直接扭曲起來。

　　秦遠蒼卻彷彿沒聽到，隻是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季暮秋與季初夏：「你們可以再仔細想想。」

　　「你們真的確定，她是你們的妹妹嗎？」

　　兩人心裡突然咚的一下。

　　或許是外公的眼神太具有壓迫性，又或者一直以來藏在心裡的某種懷疑從來都沒有打消過。

　　現在一經點撥，那種懷疑就又出現了。

　　不過他們還是沒有輕易改口。

　　「外公，您，您在說什麼？她就是容容，是妹妹啊。」

　　季初夏道。

　　秦遠蒼眉頭挑了挑，直接拿起了遺像，放在季初夏臉旁。

　　冰冷的觸感，讓季初夏瑟縮了一下。

　　「不急，你們可以再想想，你們，真的確定嗎？」

　　遺照中的少女，放在季初夏的臉旁邊。

　　甚至可以說，沒有任何一點相似的地方。

　　站在附近的人，探頭探腦地看，也發現了這一點。

　　從前，他們居然沒發現，季容容和兩個哥哥居然完全不像！

　　「天哪！這……不會吧？」有人捂著嘴驚呼。

　　而季暮秋，自然也看出來了。

　　說實話，以前他就想過，為何容容與自己和初夏，還有死去的媽媽都完全不一樣。

　　反而更像王婉阿姨。

　　但是，一想到容容流落兩年，吃盡苦頭，他就不敢懷疑。

　　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妹妹極盡寵愛。

　　「她真的是嗎？」

　　秦遠蒼又問道。

　　季暮秋臉上血色盡失。

　　臉上豆大的汗珠開始滾落下來。

　　外公的話，就像有某種魔力。

　　那種懷疑，又一次升起了。

　　這一次，季暮秋白著臉，陷入了沉默，竟然，不敢再開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