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裡，高大媽領著楚振軍和楊慧茹進來，後面還跟著一名雙手都提拎著禮物的警衛員。

　　楚振軍身上的軍裝整齊筆挺，而且一看那軍銜就知道職位不低。

　　高大媽激動的喊叫聲，把何家人和陳傑兩口子都喊了出來，陳傑連碗都沒放下，一邊吃，一邊盯著楚振軍三人看，甚至還想走過去打聽，好在蔣玉玲拉住了他！

　　就在蘇家人出來的同時，後院的王大媽和李嬸家也急忙跑了過來，同樣一臉好奇盯著楚振軍他們看。

　　蘇雲在看見楊慧茹的那一刻，就認出了她——是照片上那個女人！

　　楊慧茹今天穿了一身得體灰色套裝，是時下流行的雙排扣款式，腳上踩著一雙女士皮鞋，頭髮是常見的齊肩幹部型，臉頰兩邊的頭髮都別在耳朵後面，露出的那張臉，雖說沾染了些歲月的痕迹，但跟蘇雲的相貌還是驚人相似！

　　楊慧茹看見蘇雲後，原本滿懷期盼的臉上，瞬間溫柔似水，深深凝望著蘇雲。

　　她身邊，楚振軍也用那雙威嚴的眼眸，第一時間打量著蘇雲！

　　蘇雲被他看的渾身發麻，秀眉一蹙，就聽陳秀娥用不可置信的嗓音問：「你……你們找誰？」

　　楊慧茹瞬間把目光放到陳秀娥身上，款款寒暄：「你就是秀娥同志吧？我叫楊慧茹，是楚承頌的母親。」

　　陳秀娥的態度並不友好，甚至有些冷漠，「什麼楚承頌，不認識。」

　　她說完，蘇雲就小聲提醒，「媽，楚承頌就是給我寄照片的那個海城刑警。」

　　「是嗎？我怎麼不記得？我們這裡是四九城，海城的刑警跟我們有啥關係？」

　　蘇雲愣了愣，心道，她媽以前沒這麼健忘呀？難道真是一孕傻三年？

　　蘇雲轉頭就去看蘇文山，企圖讓蘇文山提醒陳秀娥，「爸？」

　　蘇文山避開她的視線，悶聲說了句：「我也不記得。」

　　蘇雲：「？？？」

　　高大媽見狀，連忙從楚振軍身邊走到陳秀娥這邊來，有些自責：「秀娥，你真不認識這位首長嗎？他們一來就打聽你家蘇雲，又帶了厚禮，我以為你們認識呢……你看這事弄的？」

　　陳秀娥有點陰陽怪氣，「人家是首長，我們家哪有那福氣。」

　　楚振軍聞言就道：「我隻是個軍人，不算首長，你們別這麼叫。」

　　楊慧茹見陳秀娥不高興，連忙就賠著笑臉，往前兩步：「秀娥同志，我們的確不認識，初次上門拜訪，我們也沒提前打個招呼就直接過來了，確實很無禮。」

　　說著，楊慧茹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照片來，「其實是這樣的，之前我兒子無意中看見了蘇雲同志，覺得她跟我年輕的時候非常相似，所以自作主張給她拍了一些照片。後來我兒子把照片帶回了海城，我一看見蘇雲，就覺得跟她很有緣分，於是想著如果我能有機會來四九城，一定要過來親眼見見她。」

　　「這不，馬上就國慶節了，我丈夫有幸受邀，來四九城參加閱兵典禮，我也終於有機會過來看望你們。」

　　楊慧茹說完，蘇雲就看見陳傑湊過去，從楊慧茹手裡接過照片，跟王大媽和李嬸等人來回傳看。

　　王大媽邊看邊點頭：「這照片上確實是蘇雲，嘿，你們還別說，蘇雲的相貌跟這位同志還真是很像！」

　　這句話，讓陳秀娥身軀一顫，雙手默默攥緊。

　　何寡婦湊在王大媽身邊看熱鬧，聞言就說：「哎喲，要是不知道的，肯定以為蘇雲跟這位同志才是親母女呢！」

　　聽到這句話，陳秀娥的臉色都變了！

　　蘇文山怕她露餡，連忙開口招呼楚振軍和楊慧茹：「同志，別站在外面了，快進屋坐吧。」

　　他轉過頭就吩咐蘇雲，「小雲，你去廚房燒點水。」

　　「誒！」

　　蘇雲應聲就跑進廚房。

　　楊慧茹急忙阻止，「不用了，我們不渴……」

　　可話沒說完，蘇雲的身影就消失在廚房門口。

　　片刻後，楊慧茹和楚振軍坐到了蘇家正房內，高大媽他們還站在屋外，一個個的伸長了脖子往桌上看。

　　因為此刻，蘇家飯桌上放滿了剛才那名警衛員拎來的禮物！

　　警衛員就矗立在門口，像一棵松柏般，不動如山，讓左鄰右舍都不敢靠太近。

　　何寡婦擠在王大媽身後，滿臉妒忌，「乖乖，這得花多少錢啊？怎麼好事都讓老蘇家給佔盡了……」

　　王大媽被她推來擠去的，心中鬼火冒，回頭就跟何寡婦罵了起來。

　　警衛員面無表情斜了她們好幾眼。

　　高大媽看不下去，連忙推著眾人：「都別吵了，人家蘇主任家來了客人，你們全擠在門口吵架算怎麼回事？」

　　「散了吧！你們不上班啊？都散了！」

　　何寡婦不想走，梗著脖子：「又不是我在吵，憑什麼趕我走？」

　　王大媽氣沖沖的，挽起袖子就要打她，「我看你走不走！」

　　沒等王大媽的巴掌落下去，何寡婦就快速竄回了她的小木屋，並且熟練關上門！

　　其他人在高大媽的驅趕下，也各回各家。

　　隻有院子裡的孩子們，聽說外面停著一輛軍車，成群結伴就出去圍觀，蘇保國也在其中！

　　蘇家瞬間安靜下來。

　　屋裡，氣氛十分尷尬。

　　陳秀娥和蘇文山坐在炕上，誰也沒說話，蘇文山悄悄握了握陳秀娥顫抖的手，用眼神安撫她。

　　就在這時，楊慧茹發現了畫報牆上的照片，站在旁邊津津有味看起來。

　　那些照片裡有蘇家兄妹們小時候的，也有少年時期的，還有幾張是上次顧海幫蘇雲一家拍的照片。

　　楊慧茹專挑蘇雲的照片看，見蘇雲從小到大都很開心，她的心情也跟著溫暖起來。

　　等楊慧茹看到蘇雲登報的那幾張剪紙後，急忙問：「秀娥同志，蘇雲去參加擁軍還上報紙了？」

　　楚振軍聞言，好奇站過去。

　　陳秀娥張了張嘴，想說什麼，但腦子卻很混亂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　　蘇文山接話就說：「那是兩個月前的事，旁邊還有幾張，是我們家小雲幫公安抓賊，也登了報紙，當時好多人專門跑過來看小雲呢！」

　　他話沒說完，就被陳秀娥瞪了好幾眼。

　　楊慧茹貪戀看著照片裡的蘇雲，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蘇雲的臉，很快就滿眶熱淚。

　　楚振軍見她哭了，眉心一擰，在她肩上按了按，意在提醒她，這是別人家。

　　楊慧茹捂了捂嘴，拚命把眼淚憋回去，轉身對蘇文山和陳秀娥抱歉道：「對不起，我太失禮了，也不知道怎麼的，隻要一看見這個孩子，我就忍不住想哭。」

　　楊慧茹說完，滿眼期盼詢問陳秀娥：「秀娥同志，請問你認識楊懷禮嗎？」

　　陳秀娥神經緊繃，臉色不太好看，「楊懷禮？不認識，聽都沒聽說過！」

　　「這樣啊……」

　　一開始，楊慧茹懷疑蘇雲跟她大哥有關係，可現在，她早就沒了那個想法，隻想多問點跟蘇雲有關的事。

　　「秀娥同志，蘇雲今年多大了？」

　　聽到這個問題，陳秀娥原本就緊繃的神經，更加如臨大敵！

　　她幾乎是脫口而出：「你問這個幹嘛？我女兒多大跟你有什麼關係！」

　　楊慧茹被她嚇了一跳！

　　站在外面的警衛員也往屋裡看了一眼。

　　楚振軍連忙說：「秀娥同志，我愛人沒有惡意，就是隨口問問而已。」

　　陳秀娥沒好氣，「哪有你們這樣的人，莫名其妙找上門來隨口問問，我女兒多大要你們管？」

　　「秀娥。」

　　蘇文山悶聲喊了句。

　　這時，蘇雲提著暖水壺進來，見屋裡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，瞬間連大氣都不敢喘，默默的給楊慧茹和楚振軍倒了熱水。

　　楊慧茹看見蘇雲後，又是鼻端一酸，目光溫柔似水，忍不住拉著她的手就說：「好孩子，別忙了，快坐下歇歇，我們不渴！」

　　陳秀娥死死盯著楊慧茹那隻手，眼珠都瞪圓了，連忙喊道：「小雲，你過來，坐到媽身邊來！」

　　蘇雲有些受不了楊慧茹的熱情，於是順勢往炕上一坐，緊緊挨著陳秀娥，乖巧極了！

　　楊慧茹見狀，心中發酸。

　　楚振軍看了蘇雲好幾眼，明顯有點譴責。

　　蘇文山適時開口問：「同志，你們家有幾個孩子？」

　　楊慧茹勉強笑了笑，含淚說：「我家孩子不多，就一兒一女。我身體不好，生小女兒的時候又難產，傷了身子，這輩子註定隻有兩個孩子，不像秀娥同志這麼有福氣。」

　　楚振軍聽她說完，眉心微皺，很不認同她說自己沒福氣這話，「慧茹，你給我生了兩個最好的兒女，怎麼會沒福氣？」

　　最好的兒女？

　　換做以前，楊慧茹當然也會這樣覺得。

　　可是當她對楚真真的身份產生懷疑後，每每想起這些年，楚真真站在楚艷玲那邊，讓她受了這麼多氣，她就恨不得楚真真不是她女兒才好！

　　楚真真半點不懂事，隻知道任性發脾氣，哪像蘇雲這麼乖巧聽話，光是看著就讓楊慧茹心中歡喜！

　　楊慧茹心裡這樣想，臉上卻沒顯露出來。

　　倒是陳秀娥，聽說楊慧茹生孩子傷了身體，連忙就問：「那你小女兒今年幾歲了？」

　　問完，陳秀娥臉色訕訕的。

　　畢竟剛才人家問她的時候，她反應那麼大，態度也不好，結果現在她還反問！

　　楊慧茹並不在意，當即回答：「十七歲，她今年十七歲！」

　　陳秀娥聞言，心頭一喜。

　　小雲也是十七歲，楊慧茹生孩子傷了身體，那就不可能再生出小雲！

　　看來楊慧茹跟她家小雲就是相貌相似而已，是她多心了！

　　保險起見，陳秀娥又問：「你女兒是幾月份的生日？」

　　楊慧茹：「一月底，當時我生她的時候，正值年關，大雪紛飛，我疼了一整天才把她生下來！」

　　這下，陳秀娥徹底舒心了，臉上頓時綻放出笑容來，「這不是巧了嘛，我家小雲也是一月底，她是1960年1月23號淩晨出生的，今年剛好十七歲！」

　　「哎喲，真是緣分啊，我們兩家的孩子居然是同歲！」

　　此刻，陳秀娥無比熱情！

　　然而楊慧茹卻突然淚流滿面，直直看著蘇雲，很快就被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　　楚振軍也愣了愣，不可置信。

　　因為楚真真是1960年1月22號晚上出生的，跟蘇雲就差了幾個小時，再加上楊慧茹和楚承頌對楚真真身世的懷疑，以及蘇雲那酷似楊慧茹的相貌，讓他不能不多想！

　　蘇雲被楊慧茹看出了雞皮疙瘩，連忙用手肘戳了戳陳秀娥。

　　陳秀娥見狀，納悶問：「大妹子，你怎麼哭了？」

　　這一熱情起來，連稱呼都變了！

　　楊慧茹知道自己嚇到蘇雲了，拚命壓制著心中的激動，努力平復心情，假裝跟陳秀娥寒暄，「秀娥同志，你家小雲是在四九城出生的嗎？」

　　「那倒不是。」

　　陳秀娥這會兒沒了防備，實話實說，「小雲是在我娘家出生的，當時正好年關，我懷著小雲，帶著孩子他爸回了娘家，誰知道跟我娘家媽吵了幾句嘴，我一時氣不過，連夜鬧著要回來，可當時我還沒到預產期，因為情緒太激動，在雪地裡就發動了……」

　　「小雲出生的時候，就像貓崽子那麼大點，還因為生在雪地裡受了寒氣，小時候經常感冒發燒，可她從小就乖巧，隻有餓了尿了才會哭，特別好帶。」

　　「而且我們家小雲還自帶福氣呢！她剛出生不久，孩子他爸就升職了，從鋼鐵廠的一線工人升成了倉庫主任，工資漲了十塊錢！而我才剛養好身體，就聽說紡織廠要招女工，結果你猜怎麼著？我一去就被錄取了！」

　　陳秀娥說這些時，臉上全是笑容。

　　楊慧茹聽她說蘇雲的事，也很認真。

　　楚真真小時候可不好帶，天天哭夜夜啼，好在楚艷玲願意幫忙照顧楚真真，這也是楊慧茹以前很容忍楚艷玲的原因之一。

　　可現在，楊慧茹聽著蘇雲的事，總覺得她其實可以不必感激楚艷玲。

　　陳秀娥見楊慧茹聽得認真，乾脆把蘇雲從小到大的事都說了一遍，「我們家小雲啊，就跟那個福星似的，那會兒街道辦要求下鄉，小雲剛好在條件範圍內，我原本想著隻能儘快給她找個婆家，才能把她留在城裡，誰知道她自己出去轉了一圈，回來就說找到工作了……」

　　「大妹子，你說我們小雲是不是很有福氣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