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秀娥瞬間拉下臉來。

　　這會兒，蘇文山正好在廚房裡生爐子，聽到趙滿芬的聲音後，他連火鉗都沒放就出來，剛好看見蘇永和一家人站在門口。

　　「大伯，做飯呢。」

　　周子揚滿臉笑容，率先跟蘇文山打招呼，聲音響亮。

　　蘇文山憨厚點點頭，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蘇永和。

　　蘇永和沒好意思回應，低聲喊道：「大哥……」

　　然後垂著眼簾，佝僂著背脊，一副沒臉見他的樣子。

　　蘇文山頓了兩秒，連忙說：「都別在門口站著了，快進屋坐吧，正好小雲他們也剛回來。」

　　蘇文山帶著蘇永和一家進屋後，就發現屋子裡異常安靜。

　　陳秀娥坐到了炕上，抱著手臂，黑著臉，默不作聲，眼角眉梢都蘊著一股子怒火。

　　蘇雲姐弟和顧家兄妹們都站在炕邊，臉色訕訕的，大氣也不敢喘。

　　蘇文山見狀，頗有些尷尬，一時間也沒敢吱聲。

　　在這種寂靜之中，蘇雲跟蘇秀他們交換了眼神，周子揚立刻打破了平靜，笑著對顧海說：「顧海，我這裡有道數學題，怎麼琢磨也沒明白，正好你在，要不給我講講？」

　　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，得給趙滿芬一個人最少的環境，她才能豁得出臉面，開得了口！

　　顧海順勢點頭：「行，那我們去小五房間講。」

　　蘇雲趁機也道：「小五和軍子他們剛放學回家，還沒寫作業吧？顧海，你帶上他們，順便監督他們幾個把作業寫了。」

　　「好吶！」

　　幾句話的功夫，顧海兄妹全都撤了，房間裡就剩下蘇雲和蘇秀幾個。

　　蘇雲又給蘇文山使了個眼色，「爸，你不是生了爐子嗎？晚上煮點稀飯將就著吃吧？」

　　蘇文山這才想起來，舉著火鉗，急忙轉身跑去廚房，「我的爐子！」

　　等蘇文山走後，房間裡又安靜下來。

　　蘇秀小心翼翼瞅了瞅陳秀娥的臉色，見陳秀娥冷著臉，蘇秀心都涼了半截，急忙從後面戳了戳趙滿芬的腰，提醒的意味十分明顯！

　　趙滿芬百般不情願，狠狠扯著嘴角，用一種逼不得已的語氣，主動跟陳秀娥搭話，幾乎是咬牙切齒問了句：

　　「大嫂，吃了嗎？」

　　陳秀娥聞言，白了她一眼，陰陽怪氣：「怎麼，我說沒吃，你要請嗎？」

　　「想得……」

　　『美』字還沒說出口，蘇秀就重重咳嗽了兩聲。

　　趙滿芬頓時猶如被人掐住了喉嚨，心裡憋屈極了，活生生把最後一個字咽下去，艱難擠出一個笑臉：

　　「大嫂，你可真愛說笑，你們全家都有工作，每個月領好幾分工資呢，你女婿又有本事，還用得著我請？」

　　她這番話，讓陳秀娥非常詫異，「喲，趙滿芬，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？你居然也會說人話？」

　　趙滿芬臉色一變，習慣性想跳起來，幸好蘇雲接收到了蘇秀的求救信號，上前幾步擋住趙滿芬，同時接過蘇秀手裡的禮物，大聲說：「秀姐，你看你們也太客氣了，來就來吧，怎麼還帶禮物呢？」

　　「呀！這雲片糕是供銷社新進的吧？這麼大一包，得花多少糧票啊，正好，我媽最愛吃雲片糕，前段時間還念叨著呢，可惜平時根本買不到！」

　　「秀姐，你應該才剛下班，肯定沒時間，這包雲片糕是二嬸去供銷社排隊買的吧？」

　　聞言，趙滿芬雖然不屑，但卻給了蘇雲一個『算你識貨』的眼神。

　　蘇雲愣了愣，心道：誒，這一幕咋那麼熟悉呢？

　　她很快反應過來，拎著雲片糕就放到炕桌上，正要拆開外面的油紙，陳秀娥涼颼颼阻止：「別拆，這包糕點可不便宜，某些人這輩子向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，還是先說說有什麼目的吧，否則我可不敢吃！」

　　趙滿芬嘴角一抽，暗暗翻了個大白眼給陳秀娥。

　　蘇永和則默默坐在門檻上抽煙，低著頭，一個字都沒好意思說。

　　蘇秀用手肘碰了碰趙滿芬，然後對陳秀娥賠著笑臉，輕言細語道：「大媽，其實是這樣的，我媽特意買了糕點過來，是想為上次說錯話的事，向您賠禮道歉……」

　　「哪次？」

　　陳秀娥問著蘇秀，但一雙眼睛卻挑釁盯著趙滿芬。

　　言下之意，趙滿芬說錯話的次數太多，她記不得具體指哪件事。

　　趙滿芬忍不住小聲哼了哼。

　　蘇秀也知道趙滿芬鬧事的次數太多了，覺得面上無光，低了低頭：「大媽，我媽其實對您一直心懷愧疚，但是她這個人生性好強，不好意思道歉，所以我們今天才專程過來……」

　　「秀兒，既然是你媽要跟我道歉，那就不該你一直說，還是讓你媽自己說吧，我聽著呢！」

　　陳秀娥說著，還故意換了個坐姿，面向趙滿芬。

　　趙滿芬瞪了瞪眼珠，剛跳起來，就被蘇秀按下去。

　　趙滿芬不服氣，委屈對蘇秀說：「秀兒，你還攔著我，你沒聽她說啥嗎？你都這麼低聲下氣了，她還得理不饒人！」

　　蘇秀很無奈，小聲說了趙滿芬一句：「媽，你別太敏感，大媽哪有得理不饒人？剛才來的路上，我都跟你說了什麼？你能不能聽我一次勸！」

　　趙滿芬委屈巴巴的：「我聽了！」

　　「那就好好跟大媽道歉。」

　　蘇秀說完，坐在門檻邊的蘇永和咳了咳，也小聲對趙滿芬說道：「秀兒媽，你就聽秀兒的吧，孩子不會害你。」

　　趙滿芬頓時扁扁嘴，一副受了天大屈辱的模樣，背過身去擦了一把眼淚，才下定決心，幾步走到陳秀娥面前，仰著頭，一鼓作氣說：

　　「大嫂，以前是我不對，是我口無遮攔，是我討人嫌，你這一把年紀還能懷上孩子，是你有福氣！你大人不記小人過，別跟我計較，咱們倆的恩怨就此翻篇吧！以後我保證不會再惹你生氣！」

　　她說完，蘇雲瞬間目瞪口呆！

　　陳秀娥也傻眼了，沒料到趙滿芬能說出這番話來！

　　好半晌，陳秀娥才確認問：「你剛才說啥？」

　　這一問，瞬間點燃了趙滿芬心頭的怒火，她腦子一熱，顧不上蘇秀的再三囑咐，跳起來就指著陳秀娥的鼻子罵：「好你個陳秀娥，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，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在你面前低聲下氣！羞辱我你很開心是吧？看我在你面前丟臉，你很得意是嗎？我都跟你道歉了，你還假裝沒聽見，不帶你這麼羞辱人的！」

　　說完，趙滿芬惱羞成怒就往外走，同時哭著對蘇秀說：「秀兒，我們走！」

　　「不就是一份收破爛的工作嗎？有什麼了不起？我女婿可是人民公安，我就算沒工作，以後也餓不死。沒必要留在這裡看她陳秀娥的臉色！」

　　蘇秀心中一急，上去就攔住她，「媽，你冷靜點！」

　　蘇永和也擋在門口，低聲勸說：「秀兒媽，大嫂不是那個意思，她就是沒聽清楚，你再說一遍不就行了嗎？」

　　趙滿芬哭得滿臉是淚，很不甘心：「我都道歉了，還要說幾遍才行？她陳秀娥就是故意的，別以為我不知道，她就是想看我的笑話！」

　　說著，趙滿芬回頭狠狠瞪了陳秀娥一眼，滿臉怨念。

　　陳秀娥終於反應過來，不可置信：「什麼？趙滿芬，原來你今天專門過來跟我道歉，是惦記上我家小雲的工作了？」

　　陳秀娥說完，直接梭下炕，學著趙滿芬的樣子，指著她的鼻子罵：「趙滿芬，你別做夢了，我家小雲的工作賣給誰也不可能賣給你，就你這樣的，這工作要是給了你，那街道辦算是倒了八輩子大黴！」

　　「趙滿芬，你在家禍害自己人就算了，可別出去禍害別人！自己什麼樣子心裡真是半點沒數，還好意思找上門來要工作，我給你臉了？」

　　趙滿芬被陳秀娥罵到臉色青黑，擡腳就要去踹陳秀娥：「你再說一遍試試？」

　　蘇雲看到趙滿芬的動作，頓時大驚，連忙把陳秀娥拉開！

　　陳秀娥也嚇了一跳！

　　幸好蘇秀和蘇永和都攔著趙滿芬，再加上中間隔了幾步的距離，趙滿芬擡起的小短腿隻是在空中虛晃了兩下，還差點害她自己摔倒！

　　蘇秀扶住趙滿芬，眼中含著淚水，用祈求的語氣：「媽，我求你了，來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嗎？就算大媽不肯接受你的道歉，你也要好好說話，畢竟爸跟大伯是親兄弟，你總這樣不管不顧，隻顧著自己高興爽快了，讓爸多難做啊！」

　　趙滿芬也哭得厲害：「秀兒，你看到了啊，不是我不肯認錯，我聽你的話了，是她陳秀娥得理不饒人，她就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，根本不會把工作賣給我，正好趁著這次機會，你跟你爸也能看清楚她陳秀娥是個啥人！」

　　她這麼說，陳秀娥就不滿意了，扶著肚子就道：「趙滿芬，我對你就是有意見，我就是要跟你作對，怎麼了？這跟他二叔和秀兒可沒關係，你別在這裡挑撥離間瞎胡說！」

　　趙滿芬即使被蘇秀父女倆攔著，也拼了命想跳起來：「我就要說，我偏要說，你能拿我怎麼辦？」

　　陳秀娥擡手就要去打她，蘇雲急忙拉住陳秀娥：「媽，有話好好說，咱們別動手，你還懷著孩子呢！」

　　趙滿芬可不管，見陳秀娥要打人，她可激動了，指著自己就挑釁陳秀娥：「喲，想打我啊？你來啊，朝這兒打，看我們誰能幹過誰！」

　　陳秀娥被她一激，轉頭就吼了蘇雲一句：「別攔著我！今天我要是不抽她兩巴掌，誰都別想好過！」

　　蘇雲聽到這話，乾脆直接抱住陳秀娥，半點不敢放手！

　　趙滿芬也被蘇秀父女倆攔著，沖著陳秀娥得意洋洋：「你來呀，你抽啊，今天我要是被你這隻老蚌給抽了，那我就是你孫子！」

　　陳秀娥被她氣的跳腳！

　　蘇雲感覺自己已經控制不住陳秀娥的洪荒之力了，隻能急忙朝屋外喊了一嗓子：「爸，別做飯了，快進來幫忙啊！」

　　這一喊，不止蘇文山，就連顧海和周子揚他們也進來了，明顯是早就聽到了屋裡的動靜。

　　蘇文山看到陳秀娥氣憤的模樣，臉色一變，連忙過來對她說：「秀娥，咱們有話好好說，別生氣，他二嬸幹了啥，你隻管告訴我，我來說她！」

　　陳秀娥瞪了蘇文山一眼，「你說管屁用，你給我滾一邊去，別妨礙老娘幹架！」

　　周子揚那邊也勸著趙滿芬：「嬸子，消消氣，都是一家人，何必呢？」

　　聽到這話，趙滿芬和陳秀娥異口同聲：「誰跟她是一家人？」

　　話音一落，妯娌兩個就互相瞪著對方，又同時呸了呸：「晦氣！」

　　這時，前院高大媽走了進來，看到這幅場景，瞬間愣住，「誒，蘇主任，秀娥，你們家這是？」

　　「哦，我媽她們鬧著玩呢，沒事！」

　　蘇雲放開了陳秀娥，笑呵呵對高大媽說道。

　　陳秀娥颳了趙滿芬一眼，對她哼了哼，趙滿芬也不甘示弱，比陳秀娥哼的更加響亮！

　　高大媽納悶的左看右看，怎麼看都覺得這妯娌兩個像是要打架，但也不稀奇，這兩家的關係本來就一般，上次趙滿芬還想給蘇雲介紹傻子呢！

　　高大媽沒再看趙滿芬，張嘴對陳秀娥說：「秀娥，外面來了一大家子人，進來就跟我打聽你家蘇雲，聽他們那語氣，像是你們家親戚，但是他們說出的話又跟你們家完全對不上號，我也拿不準是不是騙子，要不你讓蘇主任出去看看？」

　　「我們家親戚？」

　　陳秀娥問話的同時，顧二叔一家人就站在前院裡。

　　顧奶奶作為領頭羊，踩著小腳轉悠了一圈，滿意打量著青磚紅瓦的四合院，「這個院子倒還不錯，看來姓蘇那個老女人有點家底，就是不知道那個老女人跟顧海那賤種走到哪一步了，要是他們能結婚就最好，我作為顧海那賤種的奶奶，住到這個院子裡來不過分吧？」

　　顧二嬸眼裡流露著貪婪，連忙捧顧奶奶的臭腳，笑著說：「婆婆，瞧您這話說的，孫子孝順奶奶，那是天經地義的事！要是我們家阿旺能住上這麼好的院子，那阿旺肯定會接全家人一起住！顧海是您的長孫，他總不能還不如阿旺吧？」

　　顧奶奶十分唾棄：「顧海那個賤種，怎麼能跟我們阿旺比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