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江桃夫婦有些猶豫的樣子，女人撥開人群，找到在後面縮著脖子當鵪鶉的弟弟：「小畜生又作怪！」雞籠鐵鎖哐當落地，江桃瞧見她胸牌上「王春梅」三個紅字晃眼。女人一腳踹在黃毛腿彎：「還不給江老闆道歉！」

　　江桃心頭突地一跳。此刻冰碴子簌簌落在睫毛上，倒顯出幾分冷冽：「你認得我？」

　　「整個HK區誰不曉得桃源漢堡？」王春梅拎起蘆花雞塞進網兜，指甲縫裡的魚鱗閃著銀光：「今兒這事對不住，晚上得空來家喝碗腌篤鮮？」竹片門簾在朔風裡噼啪作響，江桃瞥見案闆上凍成絳紫的雞胗，忽然笑了：「那就叨擾了。」

　　老式檯燈在八仙桌上投下昏黃光暈。王春梅舀著砂鍋裡的百葉結，油花在湯麵綻開金箔：「不瞞您說，我家這腌篤鮮啊，誰嘗了，不豎個大拇指啊……」話音未落，黃毛端著糖醋排骨進來。

　　江桃夾起一筷子冬筍，聽見顧有為在桌下輕叩她膝蓋。玻璃窗凝著冰花。

　　王春梅給夫妻二人殷勤的倒上茶：「今天的事，是我沒教好弟弟，快道歉！！」黃毛撇嘴：「不就一隻蘆花雞麼，至於麼！」

　　「你！」女人揚手，江桃擱下筷子，「咳咳。」

　　王春梅訕訕放下手臂，「是我太激動了！」說罷回身，一巴掌把黃毛扇到一邊：「還不滾回房去！」

　　江桃看顧有為的眼神，二人都十分無奈。

　　王春梅在圍裙上蹭手：「哎呀，真是對不住了！」江桃把糖醋排骨往碗裡撥拉：「沒事沒事……」

　　「江老闆，我跟你實話說了吧！」女人把菜碟子往江桃面前一推：「其實啊，我找你來，是想跟你談一筆生意。」

　　「生意？」江桃有些納悶。

　　「對，生意。」王春梅在八仙桌對面坐下了：「您看，您家那個桃源漢堡店，一天用的雞肉量挺大的吧，我家裡呢，正好，承包了一個養雞場。我弟弟，他叫陳明，負責收雞運雞，您要肯跟我合作，我們家可以長期為您提供高質量的活雞貨源。」

　　顧有為在桌下握住江桃的手。

　　「我考慮考慮。」她擱下描金瓷勺，湯汁在碗底晃出個月牙。王春梅往她碟裡添了個獅子頭：「應該的，也是我冒昧了不是。」肉丸在醬油裡沉浮，江桃忽然想念起顧有為學校食堂的腌黃瓜。

　　腌篤鮮吃到尾聲時，黃毛陳明從門口溜過。江桃把瓷勺在碗沿刮動，叮叮咣咣的脆響讓王春梅變了臉色。

　　「我有個條件。」江桃在桌下輕叩顧有為膝蓋，男人會意：「您說。」江桃在桌上壓根食指：「如果你們肯給我最低的價錢，我就跟你簽這個長期供貨合同。」

　　王春梅一愣。

　　隨即她搓搓手：「這樣啊，您等等，我拿算盤給你算。」

　　江桃在桌下握住顧有為的手。

　　王春梅拿筆勾勾算算，眉頭漸漸擰起：「不行啊江老闆，這價錢太低了不行的。」

　　顧有為的手在桌子下拍拍江桃的，江桃也不生氣，對著王春梅笑道：「哎，那我們回去考慮一下，要是有成果了呢，再來找你，你看可以嗎？」

　　王春梅也笑：「好啊。」

　　臨走的時候，硬是給江桃手裡塞了一隻腌魚。

　　江桃拎著魚和顧有為並肩走在雪夜的路上，雪簌簌從髮絲落在臉上，化成水珠。顧有為在前面走，步履輕快，不時回頭朝江桃揮手。江桃心裡頭一陣甜蜜，忍不住也加快腳步，追上他拉住他的手。

　　二人對視一笑。

　　「你覺得那個王春梅說的話怎麼樣？？」江桃把魚遞到他手上：「你覺得她那個條件怎麼樣？」

　　顧有為皺眉，搖搖頭：「我覺得有點假。」

　　「哪裡假？」

　　「我覺得她那個價錢，不是正常價格。」顧有為把魚裝進塑料袋裡：「你等著，我明天幫你去調查一下，看看她的價錢有沒有問題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江桃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面頰。二人拉著手，踩在雪地上的腳印，咯吱咯吱作響。

　　第二天，顧有為就出去打聽了，也不知道他找誰問的，回來就說，王春梅家確實承包了一個養雞場，養的是蘆花雞。養雞場很大，王春梅每天都會派陳明負責收雞運雞的業務。他們家養的蘆花雞毛色鮮亮，味道也非常好，是市面上非常受歡迎的一類雞，因為這個王春梅還上過電視呢。

　　聽完他這些話，江桃就皺了眉頭：「那她的價錢給的也太低了吧，不可能。」

　　「我也是這麼覺得，所以我就去問了問別人嘛。」顧有為笑著對江桃說：「她那個養雞場啊，突然被別人擠兌，生意呢，就變差了。所以呢，她現在急需大量的客戶。」

　　「這樣啊…….」江桃陷入了沉思中。

　　顧有為在旁邊摸了摸她的頭髮：「沒事，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，反正現在生意不是挺好的嘛。」

　　江桃點點頭。

　　第二日開市，老孫頭蹲在漢堡店後門抽煙，煙灰落在裝凍雞的泡沫箱上：「江老闆，這年頭飼料漲得比黃浦江潮水還快……」江桃掀開箱蓋，雞翅根上泛著可疑的青斑。

　　「孫叔。」她摘下手套，呼出的白氣纏上霓虹燈管，「您女婿頂職進紡織廠，是我找的街道辦吧？」老頭的手指在算盤上打了個滑，江桃已經推開門：「你就拿這種貨敷衍我呢？」他一驚。

　　江桃拎起蘆花雞扔進泡沫箱：「我找你供貨，是想壓低成本，可不是為了做冤大頭。」她拍拍手：「孫老闆，我們好歹一起合作了那麼久，你這麼做，對得起誰呢？」

　　「這……「老孫頭搓搓手，煙頭在指間熄滅，他囁嚅道：「我這也是沒辦法啊，今年飼料費漲了，肉雞又不好賣。」

　　江桃抱臂：「孫老闆，我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合作關係嘛，咱們兩個也合作好一段時間了不是？「她指指雞籠：「你瞧瞧你賣給我這肉雞是什麼質量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