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鍋的餘溫還留在顧盼的指尖上，她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嶄新的紅棉鞋——這是江桃特意為春節買的，鞋面上綉著一朵小小的梅花。顧玉樹和顧蘭雪已經跑到了巷子口，回頭沖她招手。

　　「姐姐！快點！我們去買摔炮！」顧玉樹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格外清脆。

　　「來了！」顧盼小跑著追上去，馬尾辮上的鈴鐺發出歡快的聲響。臨出門前，江桃特意囑咐：「最近春節人多，別跑太遠，買完東西就回來。」

　　雜貨鋪前擠滿了辦年貨的人，顧盼踮著腳看櫃檯裡的糖果。顧蘭雪掏出幾個硬幣：「姐姐，給你買大白兔奶糖。」

　　正當顧盼接過糖果時，她感覺有人在看她。轉頭望去，街對面站著一個穿著駝色呢子大衣的女人，脖子上圍著一條雪白的皮毛圍巾，在灰撲撲的街道上格外顯眼。

　　女人朝她走來，高跟鞋踩在石闆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。顧蘭雪往哥哥身後躲了躲，卻聽見女人用顫抖的聲音喚道：「盼兒？」

　　顧玉樹警覺地擋在他們前面：「你是誰？」

　　女人沒回答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盼：「我是你媽媽啊，盼兒。」

　　顧盼的心猛地一跳。她想起中午吃飯的時候，偶然聽到江桃和顧有為在廚房低聲說話，提到「親生母親」四個字。當時她假裝沒聽見，因為江桃的眼睛紅紅的，像是哭過。

　　「沒事的，蘭雪玉樹，我跟這位阿姨有話要說，不會有事的，你們先去那邊等等我。」她微笑著拍拍顧有為和顧蘭雪的背。

　　顧有為擔憂地看她一眼，顧蘭雪拽了拽他的衣服：「哥哥，我們去那邊等吧。」

　　張慧看著這兩個孩子離開，走到顧盼面前，眼淚簌簌而落。她用紙巾捂住臉，聲音哽咽著：「盼兒，是媽媽錯了……媽媽錯了……」她蹲在顧盼面前，抱住她身軀，嚎啕大哭起來，「媽媽對不起你，是媽媽對不起你……」

　　顧盼沉默地承受著她的淚水，過了一會兒，她才緩緩地說：「阿姨，你不要這樣。」

　　這話顯然讓張慧十分震驚：「你怎麼可以叫我阿姨？我是媽媽呀，盼兒，你還記得我嗎？我是媽媽！」

　　顧盼沉默的打量著張慧，她顯然是近幾年過得不錯，穿著名牌的大衣，戴著珍珠項鏈，頭髮燙成蓬鬆卷，臉上畫了淡妝，眉毛描得很細，唇彩抹得很艷，整個人看起來風韻猶存。

　　張慧蹲下身，從精緻的皮包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：「你看，這是你三歲時，我帶你去照相館拍的照片啊。」

　　照片上的小女孩穿著紅色棉襖，笑容天真。

　　張慧迫不及待地抓住顧盼的手：「盼兒，跟媽媽走吧。你那個養母能給你什麼？破舊的衣服，簡陋的房子……媽媽有大房子，有汽車，能給你買最漂亮的裙子……」

　　顧盼抽回手，後退一步。陽光照在張慧的臉上。

　　「你這幾年去哪了？」顧盼問，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。

　　張慧的表情僵了一瞬：「媽媽在香江……嫁了個很有錢的丈夫……你會為媽媽開心吧，媽媽現在過得很好的，你爸爸是不是對你不好，沒關係，媽媽現在可以保護你了。」

　　她的語速很快，因為常年在香江生活，所以自然而然就帶上了口音。

　　顧盼看著眼前的女人，和記憶裡的媽媽不一樣了。

　　那時候媽媽是溫柔的，身上有著皂角的香味，不是面前這個女人。

　　「那你為什麼不帶我走？」顧盼直視著生母的眼睛，「現在又為什麼回來？」

　　張慧的嘴唇顫抖起來：「我……我現在還不能帶你一起生活。但你放心，媽媽會給你錢，僱人照顧你……」

　　顧盼突然明白了。這個穿著華貴的女人回來，不是要認她，而是想用金錢買一個心安。

　　「媽媽……」顧盼的聲音有些顫抖，「這麼多年，您有想過我嗎？」

　　張慧的臉一陣青一陣白，眼神閃爍，卻沒有回答她的話。

　　「那時候你把我丟在那個家裡，你明知道，那個人，他是個爛賭鬼，不成器的人。」顧盼的眼眶漸漸紅了，「那個時候我一直在想，你是有苦衷的，哪怕你這麼多年沒出現過，我也擔心你的安危，但我沒想到，你居然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。媽媽，這些年您都不想我嗎？」

　　她的聲音很輕，但每一句卻都重若千鈞。

　　「盼兒……」張慧終於開始掉淚，「對不起……」

　　「我不需要您的道歉。「顧盼擦了擦眼角，「您回去吧，以後別再來找我了。您知不知道這些年來，我有多想念您……可是您呢？」

　　「盼兒，不管怎樣……我都是你媽媽啊。」張慧哭得泣不成聲。

　　「我不要你的錢。」顧盼的聲音很輕，卻像一把小刀紮進張慧的心，「江姨給我的，你永遠給不了。「

　　張慧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：「盼盼，你不明白……」

　　「我明白。「顧盼後退幾步，生活早就把她磨鍊成一個聰明的孩子了。

　　「你不想帶我走，你怕現在的丈夫知道你有個女兒。你回來隻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些。」她頓了頓，「您不愛我，或者說你愛我，但不多，所以當年你沒有帶我走，這些年，對我也沒有多少感情，你之所以想回來找我，隻是因為內心愧疚。」她的眸子一點點黯淡下去，「媽媽，我已經長大了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您走吧。我和您已經沒關係了。」

　　張慧的嘴巴張合了幾次，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出來，她呆坐在原地，淚水流了一臉。

　　「盼兒，媽媽是真的想你了，你別趕我走，好嗎？」她的聲音帶著哀求。

　　顧盼垂下眼瞼。

　　「我知道錯了……」她伸出手，想拉顧盼入懷。

　　顧盼往後退：「我已經不叫陳盼兒了，我現在叫顧盼，江姨早就給我上了戶口，你走吧，就當我今天沒見過你。」

　　「盼兒，你不想認我嗎？「張慧急切地追問，「你不是他們親生的女兒，他們不會對你真的好的，我有很多錢，雖然我不能把你帶在身邊，但我肯定不會虧待你的。」

　　顧盼冷哼一聲，轉身離開。她的腳步匆忙，彷彿身後的惡魔追著她似的。

　　「盼兒，我真的是你親媽媽……」

　　張慧的聲音傳到顧盼耳朵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