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什麼？你要去蘇聯？」顧有為手中的筆掉在剛完成一半的畫上，在靜謐的室內裡發出「啪」的一聲脆響

　　江桃站在畫室門口，手裡還拿著剛收到的電報邀請函。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她身上，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
　　「莫斯科國際食品展，蘇聯方面特別邀請我們參加。」江桃走進室內，小心地避開地上散落的顏料管，「我想帶老馬一起去，他的俄語能幫上大忙。」

　　顧有為彎腰撿起畫筆，在油罐裡涮了涮，眉頭緊鎖：「什麼時候走？去多久？」

　　「兩天後的火車，經滿洲裡到莫斯科，大概兩周時間。」江桃頓了頓，「孩子們得託付給柳姐照顧了。」顧有為突然轉過身，深邃的眼睛直視妻子：「我和你一起去。」

　　這次輪到江桃驚訝了：「可是你……」

　　「沒事，我給學校請個假。「顧有為已經大步走向書架，抽出一本《俄語速成》，「你一個人去，我不太放心。」

　　江桃點點頭，一個人去異國他鄉，她心裡也有點不安。

　　「你放心，不會耽誤你的畫。」

　　江桃走到沙發邊，看著那張未完成的畫。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，她躺在顧有為的膝蓋上打盹，頭髮散落在他的臂彎中，臉上是滿足的微笑……

　　「畫好再走吧。」江桃輕聲道。

　　「不，現在就準備。」顧有為放下書本，開始收拾行李，「一會你把幾個孩子帶去柳姐那吧。」

　　半小時後，江桃帶著三個孩子去了柳煙行家。

　　柳煙行抱著孩子，顧蘭芝走在後面，手裡拿著剛烤好的曲奇餅。

　　「去蘇聯？」柳煙行驚訝地問，「那可是國外，你們可要注意安全。需要我找安德烈嗎？？」

　　江桃笑著摸摸顧盼的頭：「沒事，我們是正經商人，不招惹麻煩。不用麻煩他了。對了，你把孩子們照顧好，我怕萬一……」

　　「放心吧，我可不是吃閑飯的。」柳煙行拍拍胸脯，「孩子們就包在我身上了。」

　　江桃低下頭，摸著三個孩子的頭，對顧盼說道：「小盼，你年紀最大，這段時間我們不在，一定要照顧好弟弟妹妹。」

　　顧盼擡起頭，眼中滿是信任與不舍：「江姨，你放心去吧。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。」

　　「嗯！」江桃用力點點頭，「我很快就回來。」

　　兩天後，站台上擠滿了送行的人群。江桃檢查著行李——樣品、宣傳冊、生產線模型，還有特意準備的禮品裝速食麵。顧有為則忙著給三個孩子和柳煙拍合影。

　　「媽媽，給我帶套娃！」顧蘭雪拽著江桃的衣角。

　　「我要坦克模型！」顧玉樹也不甘示弱。

　　顧盼乖巧的站在後面。

　　「都乖乖聽柳姨的話。」江桃挨個親了親孩子們的額頭，「我每天都會給你們打電話。」

　　老馬穿著嶄新的藏藍色中山裝，精神抖擻地走過來：「廠長，都安排好了，我們在7號車廂。」

　　汽笛長鳴，綠皮火車緩緩啟動。孩子們的身影越來越小，最終消失在視野中。江桃突然鼻子一酸，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孩子們這麼久。

　　「想他們了？」顧有為握住妻子的手。

　　江桃點點頭，強打精神：「來看看我們的行程安排。」

　　包廂裡，三人圍著小桌研究資料。老馬指著地圖：「從滿洲裡出境，換乘蘇聯的火車，全程要六天五夜。」

　　「這麼久？」顧有為驚訝道。

　　「正好有時間準備。」江桃拿出展會資料，「蘇聯人喜歡重口味，我們的產品可能需要調整。」

　　老馬點頭：「我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時，蘇聯專家都愛吃鹹的，還喜歡加酸奶油。」

　　顧有為突然插話：「你們看這個。」他指著日本速食麵展位的照片，「他們的包裝設計很精美，但文字說明太多，蘇聯人看不懂。」

　　江桃眼睛一亮：「有道理！我們可以做圖例說明，減少文字障礙。」

　　火車穿過華北平原，窗外的景色由田野變為山巒。入夜後，老馬去隔壁包廂休息，江桃和顧有為擠在狹窄的卧鋪上。

　　「有為，謝謝你陪我一起來。」黑暗中，江桃輕聲道。

　　顧有為轉過身，在月光下凝視妻子的臉龐：「沒事，陪你來也是我該做的，好了，今天也累了一天了，快睡吧。」

　　說著，就從後面輕輕的抱住了江桃，下巴剛好擱在她肩膀上。

　　這一路雖然辛苦點，但是能和她一起出行，顧有為心中無比的滿足。

　　火車規律的搖晃中，江桃漸漸入睡，夢裡全是莫斯科的紅場和克裡姆林宮。

　　六天後，當三人拖著行李走出莫斯科火車站時，刺骨的寒風讓江桃打了個哆嗦。三月的莫斯科依然銀裝素裹，與滬市潮濕的春天截然不同。

　　「江廠長！這裡！」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。食品工業局的伊萬諾夫副局長揮舞著毛茸茸的帽子，大步走來。

　　「伊萬諾夫同志！」老馬激動地迎上去，兩人用俄語熱烈交談起來。

　　伊萬諾夫安排了一輛轎車送他們去酒店。路上，江桃被莫斯科的宏偉建築震撼了——高聳的斯大林式摩天樓，寬闊的紅場，金光閃閃的東正教教堂圓頂……

　　「明天上午十點展會開幕，」伊萬諾夫說，「你們的展位在3號館，我已經派人布置好了。」

　　酒店是典型的蘇聯風格——高大、莊嚴但內飾簡樸。江桃的房間窗戶正對著克裡姆林宮，夜幕下，紅星的燈光在飄雪中若隱若現。

　　「有為，快看！」江桃興奮地招呼丈夫。

　　顧有為卻皺著眉頭翻看展會手冊：「我們的展位隻有二十平米，日本日輕公司的有八十平……」

　　「規模不重要，」江桃脫下大衣，「關鍵是產品要有特色。」

　　顧有為突然從背後抱住她：「你緊張嗎？」

　　江桃誠實地點點頭：「有點。這是桃香廠第一次國際亮相……」

　　「你會成功的。「顧有為在她耳邊輕語，「你從來都是最耀眼的那一個。」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三人提前兩小時到達展覽中心。江桃的心沉了下去——他們的展位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，背景闆上的「華國滬市桃香食品廠」幾個字甚至有些歪斜。

　　「這……」老馬氣得直跺腳。

　　江桃深吸一口氣：「抓緊時間重新布置！有為，你負責調整燈光！老馬，把樣品擺成階梯狀！我來整理宣傳資料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