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三妹睜開眼時，病房裡正瀰漫著鯽魚湯的香氣。

　　她轉動眼珠，視線落在隔壁床熟睡的壯壯身上，小嬰兒咂著嘴，腮幫鼓鼓的，像隻安睡的小獸，特別可愛。

　　這畫面刺得她眼眶發酸，腹部的空洞感瞬間湧上來，比血崩時更疼。

　　「你醒了？」林安安一回頭，正好碰上她發紅的眼眶。

　　石三妹的目光從壯壯身上移開，落在林安安臉上，眼神平靜得可怕，像毫無生機的破碎娃娃。

　　石三妹張了張嘴，想說話，卻發現自己嗓子幹得冒煙，連聲音都沒發出。

　　林母立馬會意，倒了杯水遞過去，「是涼白開放溫的，你先喝口潤潤嗓子。」

　　石三妹捧過杯子的手在發抖，視線在病房內看了一圈，沒看到陳家半個人影，更別提吃的喝的了……

　　心知本該如此，卻依舊失望透頂。

　　「我去叫醫生，等醫生確定下你的情況，看能不能吃點東西。」林母嘆了口氣，心裡也不是滋味。

　　石三妹微點了點頭，勉強地喝了幾口水，又躺了回去，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天花闆，一動不動。

　　手輕輕摸上腹部，那撕裂的疼痛感依舊清晰，心底的某個東西徹底碎了。

　　「謝謝。」

　　一句輕得不能再輕的謝謝出口，還是被林安安聽見了。

　　「不用謝，我們湊巧住一個病房，又是鄰居。」

　　「是謝謝楚團長替我簽字，救我一命，也謝謝你們的看顧。」

　　林安安一怔，知道她這是誤會了，「字不是我男人簽的，是顧硯顧醫生替你簽的。不過……這事給顧醫生惹了不小的麻煩，你婆家人正跟醫院鬧呢！

　　你昏睡了三天，這事沒處求證，也隻能先拖著。陳團長前兩天倒是在的，今早好像你嫂子出事了，他才跟人一起走了。」

　　「顧醫生？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石三妹腦子還有些轉不過來，但她能理解林安安說的意思。

　　「命是我的，別人救我，還救出錯來了？難道人人像他們一樣盼著我死……」

　　石三妹是想生氣的，可她實在是沒力氣。

　　「他們想害你？」林安安已經聽出了話裡的不對勁。

　　此時，林母正好領著李醫生進門，打斷了兩人的對話。

　　「李醫生，石同志醒了！你們快給好好看看，這昏睡了那麼多天，可別出問題了。」

　　林母本就是個熱心腸的人，關心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。

　　硬是給石三妹聽紅了眼。

　　她不記得……已經多久沒人關心過自己了。

　　陌生人且如此，自己的枕邊人卻……

　　李醫生詢問了好些問題，又細細查了查她的傷口情況，「恢復得還不錯，但你身體底子太差，需要好好靜養。」

　　石三妹輕嗯了一聲，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床頭櫃——那裡空空如也，不像林安安床頭堆滿了雞湯、奶粉和嬰兒用品。

　　林母看出她的窘迫，從保溫桶裡盛了碗魚湯：「剛燉的，你嘗嘗？」

　　石三妹沒吭聲，看向了李醫生。

　　李醫生點了點頭，「能稍微喝點，補充補充營養。」

　　說完，把石三妹輕輕扶起，在她背後墊了個枕頭。

　　當湯勺觸到舌尖的瞬間，石三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。

　　她想起臨產前三天，家裡忙著搬家，自己腹痛得整夜睡不著，丈夫卻一心念著大嫂，事事以大嫂為先，隻要自己提一句不舒服，就會被呵斥：「吵什麼？又不是頭一次生孩子，我媽說了，疼就是快生了，忍忍就好。」

　　如今想來，那些疼痛不是臨產的信號，而是死神的叩門聲，活生生帶走了自己的孩子……

　　石三妹靜靜喝完湯，放下湯碗，聲音有些發顫，「楚團長家的，能不能麻煩你……讓楚團長來一趟。

　　我要舉報一三三團團長，陳雷，他冒領軍功！且與大嫂存在不正當男女關係！」

　　病房內的眾人都噤了聲！

　　林安安正要開口，病房門被猛地推開。

　　陳母又來了。

　　這趟不是她自己來的，陳父緊跟在她身旁，陳雷和丘雪貞則落後兩步。

　　一進門，陳母就沒半句好話，聲音倒是不大，卻刻薄非常，「石三妹你個喪門星！我孫子被你害沒了，你倒還有臉在這舒舒服服躺著，就不怕他變鬼纏著你！這……這還喝上湯了？」

　　石三妹的眸底有窘迫、有憤怒，更有怨恨。

　　林安安看向陳雷，瞬間有些無語。

　　自己媳婦剛失去孩子，還被母親這麼苛責，他的注意力卻全在大嫂身上？

　　石三妹說兩人有不正當男女關係，林安安是信的。

　　陳雷此刻正極其小心地扶著丘雪貞，低頭跟她說著什麼，半點阻攔陳母的意思都沒有。

　　壯壯被驚醒，「哇」地哭了起來。

　　林安安立刻抱起孩子，呵斥道：「這裡是醫院，你們撒潑打滾也該有個限度！」

　　陳母罵人的話一噎！

　　「林翻譯官，實在不好意思，我沒想吵著你們，我老婆子命苦啊！我好好的孫子就被這喪門星給剋死了，我是有苦說不出啊我！」

　　林父這人看著面善，平日裡也是很好說話，但他該對外時，脾氣可是相當大的。

　　年輕的時候，林父還有個外號叫林瞎子。這瞎子指的可不是眼瞎，而且比喻山裡的熊瞎子。

　　莽得很！

　　見這老婆子嚇到了自己乖外孫，林父臉一下就沉了，「要麼自己出去，要麼我給你丟出去！你要是把我女兒跟外孫嚇個好歹，我拼了老命也跟你們陳家沒完！」

　　「不是……」

　　「出去！」林父挽起袖子，上前一步就要掄人。

　　陳母都懵了！

　　他們是陪大兒媳來做檢查的，聽說石三妹醒了，就忙趕了過來。

　　趕來是為了逼石三妹就範，現在急需她配合指認簽字的顧醫生，把他違規操作坐實了，好讓軍區替自家討回公道。

　　可話都還沒說完呢！

　　見林父怒目橫對，兇相畢露的模樣，陳母整顆心都提了提。

　　李醫生也攔在了石三妹面前，「你們有任何問題，可以上報給軍區，由軍區解決。如果敢傷害病人，別怪我們醫院不客氣，對你們採取強制性措施。」

　　「好啊！就是這醫院害死我孫子的！你們……」

　　林父一步邁出，倒是沒拽陳母，反而把陳父提了起來，往病房外丟，「給我滾！」

　　「誒誒誒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