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裡的喧囂像炸開的驚雷，楚明舟剛走到病房門口，就見兩名擔架員擡著沾滿血污的擔架腳步匆匆，床單下滲出的暗紅血跡在地上拖出刺目的軌跡。

　　病床上的女人臉色慘白如紙，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滲滿血漬。

　　這人正是陳雷的媳婦，石三妹。

　　護士長見到穿軍裝的楚明舟出來，趕忙上前說：「這就是牛車送來的產婦，真是耽誤太久了，導緻胎盤早剝大出血……家屬到現在都沒找到！

　　你們不是說他丈夫是西北軍區的領導麼？快啊！快讓人來簽字！產婦得立馬安排手術，否則大人小孩都保不住！」

　　楚明舟帶在身邊的警衛員再次起了作用，「你立刻開車回軍區，把陳雷給我帶過來，不管他手上有什麼要事！」

　　「是，團長！」

　　軍區有軍區的規矩，身為軍官，不僅看中你個人的作戰經驗和指揮能力，道德準則也是衡量個人作風的重要標準。

　　不在作戰期間，如果連自己媳婦生產都視若無睹，那他這團長也別幹了，高低得吃處分。

　　「現在怎麼辦？產婦得立馬進行手術，沒人簽字啊！」

　　「我來簽！你們立馬安排手術，任何後果我來承擔，救人要緊！」楚明舟一錘定音。

　　「好，我給你拿手術單。」

　　石三妹視線變得模糊，在最後一刻，隻聽到了這道冷厲的聲音。

　　林母跟羅嬸子卻急壞了！

　　眼下這小媳婦都昏死過去了，情況那麼差，萬一出事了……楚明舟可就推脫不了責任。

　　「明舟，媽來簽。」

　　林母趕忙出去，不敢讓女婿冒險。

　　「媽，讓他處理吧，他心裡有數的。」

　　外面的對話林安安都聽在耳朵裡，她不是不擔心楚明舟，是清楚現在的情況，隻有楚明舟簽字才是最好的選擇。

　　如果連救軍屬、救人民都逃避責任，那他就不是楚明舟了。

　　「安安吶……說句不好聽的，萬一出了人命……可怎麼辦？人家往明舟身上賴，可是大麻煩！」林母急得直踱步。

　　羅嬸子也點頭附和，「我看那情況，別說孩子了，大人可能都有危險！等陳團長來了，說楚團長亂做決定害了他的孩子和媳婦，這……有得扯。」

　　林父跟著搖搖頭，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，不知道說什麼好。

　　千鈞一髮之際，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按住了楚明舟正想簽字的動作。

　　「我來簽，一切後果我來負責，先救大人。」

　　是顧硯。

　　「不必擔心，我簽，是我醫者仁心，就算出問題，也找不了我的麻煩。

　　而你不一樣，你身上擔子重，不能盲目行事。你得珍愛羽毛，後面還有一大家子等著你照顧。」

　　他不等楚明舟做出反應，直接奪過了手術單，刷刷兩筆把名字簽了，遞給正好趕到的李醫生。

　　李醫生正是幫林安安接生的婦科聖手，她隻看了顧硯一眼，直接接過，「好，我會盡全力。」

　　兩人配合極其默契，壓根不給楚明舟反駁的機會。

　　顧硯搭上楚明舟的肩膀，給人掉了個個，推回病房裡，「你要沒事就照顧好安安，這些都是我們醫院該處理的事。」

　　楚明舟看向顧硯的眼神很複雜，「你不該插手軍區的事，這是個燙手山芋。」

　　「這裡是軍區總醫院，進來的都是病人。」

　　顧硯神色鎮定如常，進病房時還有心情安撫林家人，「不用擔心，難產不是無法攻克的難題，我們醫院技術足夠先進，產婦會平安的。」

　　病房裡靜默了一瞬。

　　林父深深地看了自家女兒一樣。

　　這安安身體是差的，可挑男人的眼光是真好，怎麼一個比一個出挑？

　　有那麼一瞬，他甚至覺得安安當初不履行婚約，嫁給這小子好像也不錯……

　　?

　　陳家人來得倒是很快，跟陳家人一起來的還有許團長。

　　他們本在開例會，結果出這麼檔子事，連鄭軍長都驚動了。

　　「連自己愛人和孩子都不負責，你又怎麼對手下的兵負責！」

　　鄭軍長重重一句話，敲得陳雷一身冷汗。

　　手術室的燈在走廊盡頭亮成慘白的圓點，顧硯靠在過道旁，聽著陳雷在走廊上怒斥家裡人的聲響。

　　陳母拍著大腿哭喊，「這你哪能怪我啊！這殺千刀的一聲沒坑就走了，明知自己要臨盆了，還盡挑事……」

　　許團長蹙眉打斷她，「你們明知媳婦要臨盆了，也沒做個準備，現在就給我閉嘴！」

　　陳母聲音一頓！

　　陳雷煩躁地擼了把頭髮，「許團長，其實是怪不了我媽，我媽自己就是接生婆，隻要三妹她吭聲，我媽在家就能接生。」

　　許團長不置可否，現在產婦正在手術室裡，具體情況如何也不好追究。

　　當今社會，一般人都是在家生孩子的，如果家裡有接生婆，還是自己婆婆，還真不會選擇來醫院。

　　顧硯嘴角有抹很淺的譏笑。

　　家裡人靠得住，一個女人至於冒險來醫院求生？

　　外人都能看清的現實，這位陳團長是真看不明白？

　　「孩子沒保住，現在在儘力搶救大人。」

　　這是李醫生匆匆遞出來的消息。

　　「孩子……是男孩還是女孩？」

　　「是個男孩。」

　　一石驚起千層浪！

　　這下不止陳母哭喊了，連陳父也拳頭握得死緊，滿眼怒意。

　　「我的孫子！我可憐的孫子啊！」陳母癱坐在地，捶打著地面，「石三妹你個喪門星，連個孩子都保不住啊！」

　　「我的兒啊！你當初就不該下水救她，你不救她，就不會被她賴上，硬是娶了個喪門星回來，你看看我們家都被她克成什麼樣了！」

　　「......」

　　約莫二十分鐘後。

　　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時。

　　李醫生推門出來，摘下口罩，汗水在額角凝成水珠：「大人保住了，但子宮沒能保住，對不起，我們儘力了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醫生你這話什麼意思？」

　　李醫生看向臉色煞白的陳雷，點點頭，肯定了他的想法，「如果你們早點送醫，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，孩子……」

　　陳母兩步上前，就想去拽李醫生的衣領子，「你們憑什麼！你們有什麼權利摘了我兒媳婦的子宮？孩子都被你們害沒了，你們還把她整成個不會下蛋的母雞！」

　　「夠了！」

　　顧硯擡步走了過來，「產婦大出血時，你們在哪裡？」

　　李醫生目光掃過陳家眾人，眸底滿是失望，「產婦腹痛應該不止一兩天了，你們為什麼不儘早送醫？」

　　陳雷緊皺著眉，「我不是很清楚。」

　　李醫生：「......」

　　不是很清楚？

　　自己媳婦臨盆了，他不清楚，那誰該清楚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