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晨四點的辦公室像座冰窖，中央空調的冷風卷著印表機油墨味，鑽進葉淩渡敞開的工裝外套。

　　他盯著屏幕上冰泉島岩層的三維建模圖，熱泉口壓力值的曲線在幽藍光影裡微微波動，像一條隨時會躍起噬人的銀蛇。

　　褲兜裡的U盤硌著大腿，司政寧昨夜在雨幕中扭曲的臉反覆閃現。

　　"改低三個百分點，偽造沉降數據"的指令在他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
　　滑鼠遊標停在"熱泉口壓力係數"的數字上，0.87MPa的原始數據刺得他眼睛發酸。

　　"咔噠。"走廊感應燈突然亮起，葉淩渡觸電般縮回手，椅子腿在地闆上劃出刺耳聲響。

　　他慌忙將偽造的沉降數據窗口最小化，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猛灌一口，冷掉的液體嗆得他劇烈咳嗽。

　　"還沒走？"司夜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，定製皮鞋踏在地闆上，發出規律的叩擊聲，像重鎚敲在葉淩渡的神經上。

　　男人指間夾著一份牛皮紙文件，深灰色西裝襯得肩線筆挺，領帶夾上的鑽石在頂燈下發著冷光。

　　葉淩渡猛地站起來，後背撞上辦公桌邊緣，疼得他悶哼一聲。

　　"表哥，"他攥緊的拳頭藏到身後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"您怎麼來了？"

　　司夜宴沒回答，徑直走到他的工位前，目光落在屏幕上的三維模型圖。

　　葉淩渡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，混合著某種無形的壓迫感，讓他喉嚨發緊。

　　男人的食指突然點向熱泉口區域："這裡的壓力值好像有點低。"

　　空氣瞬間凝固。

　　葉淩渡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，血液衝上頭頂又驟然冷卻。

　　他看著司夜宴那雙深邃的眼睛，裡面映著屏幕的藍光，卻看不出任何情緒。

　　"是...是我剛調整過，"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，"根據最新的seismicdata（seismicdata：地震數據），東側斷層的應力分佈可能影響熱泉口穩定性，所以……"

　　"所以你把0.87MPa改成了0.84MPa？"

　　司夜宴打斷他，語氣平靜得可怕。

　　他翻開手中的文件，抽出一張列印紙，"這是昨天下午三點的原始數據備份，你的'調整'，是不是太隨意了點？"

　　葉淩渡的視線落在那張紙上，自己的簽名清晰地印在角落。

　　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，浸濕了貼身的T恤。

　　他張了張嘴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
　　司夜宴的目光像手術刀般刮過他的臉，從顫抖的睫毛到緊繃的下頜線，每一寸都帶著審視的重量。

　　"我……"葉淩渡猛地低下頭，不敢再看那雙眼睛。

　　司夜宴突然輕笑一聲，那笑聲裡沒有任何溫度。

　　"他將文件放在桌上，身體微微前傾，逼近葉淩渡，"你知道冰泉島項目對公司意味著什麼。"

　　男人的呼吸帶著薄荷糖的清涼，卻讓葉淩渡感到徹骨的寒意，"也知道……偽造數據的後果。"

　　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變大了，噼裡啪啦打在玻璃上。

　　葉淩渡能看到司夜宴瞳孔裡自己慘白的倒影，以及那倒影中一閃而過的決絕。

　　他深吸一口氣，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："我……我母親她逼我這麼做的。"

　　這句話出口的瞬間，司夜宴的眼神驟然一凝。

　　但他沒有後退，反而更近了些，幾乎貼著葉淩渡的耳朵："哦？她想要什麼？"

　　葉淩渡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，不是因為害怕，而是因為一種破釜沉舟的衝動。

　　他從褲兜裡掏出那個防水U盤，塞到司夜宴手裡："她讓我改數據，說這樣能讓您無暇顧及葉家。"

　　司夜宴接過U盤，指尖的溫度透過塑料外殼傳來，意外的平穩。

　　他沒有立刻查看，辦公室裡隻剩下雨聲和兩人交錯的呼吸聲，葉淩渡感覺自己像個溺水的人，終於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。

　　"你想怎麼做？"司夜宴的聲音低沉下來，壓迫感卻絲毫未減，反而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。

　　葉淩渡擡起頭，迎上他的目光，第一次沒有躲閃："我想幫您。"

　　司夜宴盯著他看了很久，久到葉淩渡幾乎以為自己會被當場刺穿。

　　然後，男人直起身，將U盤放進西裝內袋，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淡漠："數據按你母親的要求改。明天早上八點，我要在會議室看到那份'有問題'的報告。"

　　葉淩渡愣住了："你……"

　　"演戲，要演全套。"

　　司夜宴轉身走向門口，腳步依舊沉穩，"記住，從現在起，你隻是個被母親脅迫的棋子。"

　　他走到門口時頓了頓，回頭看了葉淩渡一眼，"別讓我失望。"

　　門被輕輕帶上，葉淩渡癱坐在椅子上，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了。

　　他看著屏幕上被修改後的0.84MPa，突然感到一陣眩暈。

　　這場與虎謀皮的賭局，終於在司夜宴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，正式拉開了序幕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司政寧在葉家老宅的書房裡來回踱步，猩紅的指甲油在晨光中閃爍，如同她此刻亢奮的心情。

　　書桌上的平闆電腦顯示著冰泉島施工現場的實時畫面。

　　"媽，司夜宴那邊已經啟動應急預案了。"

　　葉淩渡站在書房門口，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和後怕，"工程隊說東側斷層沉降速度超出預期，熱泉口壓力也在持續下降。"

　　司政寧猛地停下腳步，抓起平闆湊近查看。

　　當看到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危險預警時，她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："好！太好了！"

　　她將平闆扔在沙發上，走到葉淩渡面前，伸手想撫摸他的臉頰，卻被他不著痕迹地躲開了。

　　司政寧的手僵在半空，眼中閃過一絲不悅，但很快被勝利的喜悅覆蓋。

　　"我的好兒子！"她轉身從酒櫃裡拿出一瓶威士忌，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。

　　"司夜宴現在肯定焦頭爛額！等他在冰泉島忙得團團轉，我就趁機啟動深海基站！"

　　葉淩渡看著母親因興奮而漲紅的臉，胃裡一陣翻江倒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