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1章 我們回去,到岸
她看著阿秀那雙死灰般的眼睛重新泛起一絲微弱的波瀾,看著其他女子空洞麻木的眼底開始有光芒掙紮:「若你們覺得回去無顏面對,若覺得那方天地容不下你們……」她的聲音緩和下來,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堅定和暖意:「跟我走。」
「離開這裡,去北境。那裡沒人知道你們的過去,沒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們。那裡有新的土地,新的生活。隻要你們願意,可以憑自己的雙手,乾乾淨淨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!為自己活!」
「跟我走,去北境!」季如歌再次重複,聲音如同破曉的號角,「隻要你們想活!隻要你們信我!」
岩洞內一片死寂。隻有篝火餘燼偶爾爆出細微的噼啪聲。所有的哭泣、嗚咽都停止了。女子們怔怔地看著季如歌,看著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承諾,看著她伸出的手。
那手,白皙,修長,沾著一點血污,卻彷彿蘊含著足以劈開黑暗、托起沉淪的力量。
「信……信您?」阿秀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絕望和渴望:「真的……真的可以……重新活嗎?乾乾淨淨地活?」
「可以。」季如歌斬釘截鐵,目光掃過每一個人,「隻要你們自己,不放棄自己。」
短暫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後。
「哇——!」那個抱著毯子的女子第一個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!不再是絕望的嗚咽,而是積壓了太久太久的冤屈、痛苦和不甘的徹底爆發!「我們沒錯!我們才是被害的!憑什麼要我們死!憑什麼——!」
「對!我們沒錯!錯的是海賊!錯的是這世道!」另一個女子猛地站起來,臉上還掛著淚,眼神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火焰!
「我們不該死!我們要活!要乾乾淨淨地活!」
「季姑娘!我們信您!我們跟您走!去北境!」
「去北境——!」
哭喊聲、嘶吼聲、帶著血淚的控訴聲,如同壓抑了千萬年的火山,轟然爆發!響徹整個血腥的岩洞!她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,緊緊擁抱在一起,哭喊著,重複著那句如同咒語般打破心魔的話:「我們沒錯——!」
「我們要活——!」
那哭聲不再絕望,而是充滿了悲憤的力量和重獲新生的宣洩!如同滌盪污濁的洪流,沖刷著岩洞裡的血腥與罪惡。季如歌站在她們中間,素衣染塵,神情卻平靜而溫和。她看著這群在絕境中爆發出驚人生命力的女子,看著她們眼中重新燃起的、微弱卻頑強的希望之火,唇角微微上揚。
洞外,海天交接處,第一縷破曉的曙光,正奮力撕開厚重的夜幕,將冰冷的海水染成溫暖的金紅。
天,快亮了。
季如歌牽著女人的手,帶著她們從暗黑的山洞中走了出來。看著不遠處徐徐升起的太陽,唇角勾起,手指著,讓她們都看過去:「看,天亮了。」
隨著她話音落下,陽光從海平面上升起,照在她們的身上。姑娘們條件反射的擡起手遮住眼睛,待適應後這才放下。
她們齊齊站在洞口,看向外面升起的陽光。
無數次,無數次,她們被囚禁的在山洞裡的時候,伸出手想去觸摸那一縷光。似乎隻有觸摸到了,才能證明她們活著。
也在告訴她們,又過了一天。
無數個暗無天日的日子裡,她們都是互相鼓勵,然後熬著。
如今,她們終於可以走出這個山洞,實現了自由。
眾人睜著眼睛,無懼刺目的陽光,隻是欣喜的哭著,這一次她們是劫後餘生的落淚,是喜極而泣的淚。
她們,活了。
船切開墨綢般的海水,碾碎粼粼波光,朝著那片燈火勾勒的岸線駛去。燈火越來越近,喧鬧的人聲隱隱傳來,被風裹著,砸在甲闆上。船身每一次起伏,都像是碾過人心。
船艙深處,十幾個女子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裡。到了船上之後季如歌就先讓她們梳洗,然後給她們檢查接著就是上藥,用的都是加了靈泉水的葯,保準她們以後不會留疤。
接著就是給她們拿來新衣服,現在是夏季,季如歌給她們拿來清涼舒適的冰絲料子的衣服,都是素色簡單款式。
想來華麗的,她們也不會要,就這樣簡簡單單那的挺好。隻是那布料掛在她們嶙峋的肩背上,空蕩蕩地晃著,襯得一張張臉越發瘦削如削,眼窩深陷,唯有一雙眸子,盛滿了驚惶,在昏暗的油燈下不安地轉動。每一次船體晃動,她們便跟著一顫,指甲無意識地摳進身旁人的手臂,留下慘白的月牙痕。
岸上的喧囂不再是模糊的背景,它正變得清晰、具體、龐大,如同無形的潮水,拍打著薄薄的船舷,也拍打著她們緊繃的神經。那裡面有無數的人聲,無數的眼睛,無數可能的審視和追問。
「嗚……」
一聲壓抑的啜泣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瞬間打破了艙內令人窒息的寂靜。
「別讓他們過來……」另一個女子猛地抱住頭,整個人縮成一團,像隻受驚的刺蝟,聲音抖得不成調,「別看我……別看我……」
恐慌像是瘟疫,迅速蔓延開來。有人失控地尖叫,有人用頭撞著冰冷的艙壁,有人胡亂地向更深的黑暗裡爬去,彷彿那裡是唯一安全的洞穴。小小的艙室,頃刻間成了絕望的漩渦。
「砰!」
沉重的艙門被推開。季如歌的身影立在門口。海風從她身後湧入,捲動她玄色的衣袂。她沒有披甲,一身利落的勁裝。她的出現帶著一種奇異的、沉靜的力量,像一塊鎮紙,驟然壓住了沸騰的喧囂。艙內的混亂被按下了暫停鍵,隻剩下急促壓抑的喘息和驚魂未定的淚眼。
季如歌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張驚懼的臉,沒有責備,隻有一種洞悉的沉靜。她走到那個縮在角落、抖得最厲害的女子面前,蹲下身。沒有立刻去碰觸,隻是靜靜地看著她,直到那女子亂轉的視線,終於遲疑地聚焦在她臉上。
「我們到了。」季如歌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穿透了艙內殘留的嗚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