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君不愧是昔日『熒惑』中最驚才絕艷的人物,在血祭、逆道等各種儀式的研究上,放眼真界,可謂是無人能出其右。
否則,當初也不能聯合截雲道君,一舉背刺舊宗,篡奪神藏,證得道君之位,另立法統!
這道《離惑法主血煉神形逆道真符》,便是其成道後的得意之作。
它不僅能強行劫持儀式權柄,更有一種酷烈至極的用法!
若以自身性命為憑,在容納神藏的瞬間徹底引爆,更能引得神藏本源徹底崩解!
屆時,所有以此神藏合道的修士,無論身處何方,境界多高,都將隨之隕落,道基盡毀!
這也是陸傾桉尋上魔君的緣由,正如許平秋所料,她根本不屑合歡宗的神藏,她來此的目的,就是為了『絕薪止火』!
合歡宗的修士,是殺不盡,斬不絕的,隻要採補奪元的歧路還在,便總會有人心生貪念,踏上邪途,如野草般瘋長。
但如果藉助魔君的符籙,說不準就能一勞永逸,將這個讓她國破家亡的罪魁禍首,徹底從世間抹去!
不過在陸傾桉坦露緣由後,魔君雖驚嘆於她的瘋狂,但卻並未應允。
一來,她從陸傾桉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,正是如此,她深知陸傾桉屆時會幹出什麼事來,不願見得陸傾桉如此。
二來,省的截雲與霽雪到時候怪責自己。
三來,她覺得以陸傾桉的天賦何至短見於此?
直到,陸傾桉述說自己並沒有靈脈,魔君被其毅力打動,這才深思,琢磨出了一條捷徑,將符籙種錄在天脈上,到時候將天脈剝離,用來替劫。
所以,符籙吸納陸傾桉的『性命』並非是用來催動符籙,以她的修為,哪怕再來千百個,哪怕是渡過真空劫,靈力不損一毫,也跨越不了這種鴻溝驅使符籙,根本其實是在替代她應劫。
「原來是這樣……」
許平秋聽完陸傾桉夾雜著得意的心聲,總算解了兩惑。
一是為什麼陸傾桉當初對離惑那麼了解,說的頭頭是道,甚至還有離惑的令牌,感情這不是了解,這都跑去找魔君承借了一道真符在身上。
之前每隔一段時間,修鍊就要停下緩解,是在負擔這個。
二是,陸傾桉為何顯得不堪一擊,雖有半推半就,半是嗔怪的情願在其中,但更多的是,單憑肉身,她的確沒有太強的反抗之力。
用陸傾桉的話來說,這天脈用來修行吐納還算順暢,但卻極難淬鍊肉身,甚至稍用外物,便會引起靈脈的劇烈排斥,簡直像是個玄定之境的修為架子。
不過這也不算完全壞事,在真符抽離靈脈,就免了幾分痛楚。
雖然眼下這玄牝交泰天內發生的種種異變,已經遠遠偏移了陸傾桉最初的預料,甚至畫風都變得光怪陸離,但她終究是成功了。如今儀式被她強行把持,主動權,已然落回了己方手中。
「所以,我才不是笨蛋!」
陸傾桉的聲音通過同心契傳來,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。
「本來我這靈脈就到了瓶頸,棄之也不可惜。加之對方這般藏頭露尾,必然有所圖謀,就得行此險招,逼他現身!現在儀式被我掌控,主動權就在我們手裡啦!」
兩人通過同心契飛速交流,外界放過兩個呼吸,一道帶著幾分讚歎,又有些雌雄莫辨的聲音,突兀地在兩人耳畔響起。
「有意思。」
隻見一道杏色衣袍的窈窕身影,在那遮蔽天穹的血符之下緩緩浮現。
她手執一柄杏花扇,輕輕敲擊著掌心,目光徑直落在陸傾桉的身上,饒有興緻地打量著。
來人正是沈無歡,她看著陸傾桉,頗為讚歎:「真想不到,你竟天生沒有靈脈,卻能修行至此,這種韌性,著實超乎想象。」
「是你?」
許平秋和陸傾桉的目光幾乎在同一時間閃過一縷驚疑。
他們雖不認識沈無歡,但她的身形與容貌,分明與方才在中軍大帳內,那個負責報信的杏袍傳令兵有著七分神似,隻不過一個偏男性,眼前這個偏女性!
這絕非巧合!
許平秋心念電轉,立刻意識到:「你方才就在試探我!在中軍帳內,你混入其中,是想驗證我是否還記得你,對嗎?」
沈無歡卻沒有理會他的試探,事實上,許平秋對她有多不了解和詫異,她對許平秋同樣如此。
七百年前,天聖城中,她與許平秋不過一面之緣嗎,若非那份關於「陰陽倒轉」的玉簡,兩人今生或許都再無交集。
可偏偏,就是這意外的因,助自己成道,也阻了自己成道,結成了今日不死不休的果!
她花了整整七百年光陰,才堪堪釐清了這樁因果。
而眼前的許平秋,對此應是一無所知。這,便是她此刻最大的優勢。所以……她絕不能給對方任何機會!
「你知道你為什麼不能突破玄定境嗎?」
沈無歡看著許平秋,幽幽開口:「因為,你已經死了!」
「你,根本就不是什麼純陽之體!」
「玄定要求性命相合,可你一個早已死去的人,拿什麼『命』去合?你如今的命,不過是依附在那真正純陽之體上,讓你避死延生罷了!」
「不要,不要聽她的!」陸傾桉的聲音,第一次帶上了前所未有的驚惶與急切:「她在用言語詐你!亂你道心!」
「遲了,這可不自欺欺人就能避免的。」沈無歡冷笑。
若是換做其他時候,她這番誅心之言,都未必能動搖對方分毫。
但此刻,陰陽二氣本就在離體而出,沒有完全遮蔽許平秋的魂魄,那一點寒冷立刻大放。
緊接著,那由他體內純陽之氣所化的白氣,竟如同失去了根基的浮萍,開始劇烈地顫抖、潰散!
「我說呢,為什麼我這麼能整活,原來我想整的活是這個『活』,老登……誤我啊!」
許平秋下意識想道,緊跟著,身體便是一沉,久違的虛弱感將他蠶食,眼前的景象,逐漸黯淡,被密密麻麻的黑暗佔據。
風聲、轟鳴聲、陸傾桉焦急的呼喚聲,都變成了遙遠而失真的嗡鳴……
「嘩……」
恍惚間,許平秋似聽到了水聲響起,兩條奔流不息的河流自無垠的黑暗中湧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