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此同時,山坳裡。
許平秋白嫖到化身道術,並且付諸實踐後,陸傾桉便接替他,繼續盤問起了紫衣女子,聲音清冽,如同山澗泠泠泉水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一心二用,許平秋一邊和樂臨清摸魚進廚房,一邊默默聽著。
待陸傾桉將問題都問完,他看著紫衣女子,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機,如同山嵐間的寒意,悄然瀰漫開來。
「前輩,求求您,就……就不能放過奴家這一次嗎?」
求生的本能促使紫衣女子再次擡頭,眼中充滿了哀求與恐懼,每一個字都帶著哭腔:今日之事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!」
她努力想要擠出一絲媚笑,但扭曲的五官隻顯露出更加的凄慘與絕望。
許平秋不為所動,隻是平靜地反問:「那你倒是說說,那些遭你毒手的女子,當初你可曾因為她們的求饒,而放過了她們?」
清晰冰冷的話語澆滅了紫衣女子心中名為僥倖的火苗。
她整個人僵住了,目光愣愣,嘴唇微微顫抖,欲言又止,可掙紮了幾下,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眼中的哀求、恐懼、絕望……種種激烈的情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,隻留下一片死寂的空洞。
她的眼神變得茫然,空洞,彷彿失去了靈魂的木偶。
最後,竟是沉澱出一種詭異的平靜,以及一種近乎解脫的釋然。
「呵…」
「呵呵……」
她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,似乎想笑,卻隻發出幾聲破風箱般的嗬嗬聲,「前輩說的是極,是極!我,沒放過她們,自然也不該被人放過,我認了!」
「冤有頭,債有主。」許平秋靜靜地看著她,眼神沒有任何波動:「你認你的罪,合歡宗的罪,我會替你討。莫急,偌大的合歡宗,很快就會下去陪你,黃泉路上,不會孤單。」
「好!」
她重重地點了點頭,聲音如同從牙縫裡擠出來,帶著刻骨的恨意:「那我就在下面等著,看前輩如何將合歡宗挫骨揚灰!祝前輩,馬到成功!哈哈……哈哈哈!」
癲狂的笑聲在山坳中回蕩,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。
陸傾桉心弦微不可察的也顫動了一下。
覆滅合歡宗……這個執念,一直在她內心深藏,她去合歡宗,想要做的事也從始至終如此。
這個念頭,她從未對許平秋明言。
但此刻,她忽然覺得,也許根本無需多言。
以他的敏銳,又怎會察覺不到自己偶爾流露出的那一縷恨意?
恐怕早就從自己的隻言片語、甚至是無意識流露的情緒中,窺探到了幾分端倪。
況且……
陸傾桉隱隱有一種奇妙的預感。
即便她什麼都不說,以他的性子,待了解了合歡宗的所作所為後,也遲早會生出同樣的想法。
甚至,那份殺心,會比自己更甚,更決絕。
畢竟……是同心契呢。
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,如同初春融雪,在陸傾桉清冷的唇角悄然綻放,轉瞬即逝。
紫衣女子已經放棄了抵抗,正坦然受死。
但就在許平秋擡起了手,準備送她上路的時候,紫衣女子突然又叫住了他,像是想起了什麼,聲音尖銳,帶著一種瀕死前的亢奮。
「等等!」
她的眼神不再躲閃,反而直勾勾地盯著許平秋。
一種病態的紅暈,如同不祥的晚霞,又詭異地重新爬上她蒼白的臉頰。
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,發出了一個令許平秋和陸傾桉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請求。
「前,前輩,既既然奴家橫豎都是一死,那……那能不能在死前,再讓奴家那什麼一次」
「啊?」
許平秋徹底懵了。
他下意識地轉頭,看向身旁也有點懵的陸傾桉。
四目相對。
透過同心契,兩人幾乎是同時在心底同時覺得:這合歡宗…腦子是不是都有點大病?!
「你們合歡宗是真的沒救了。」
許平秋回過頭,扯了扯嘴角,聲音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。
他覺得合歡宗這些人真是神了。
都這種時候了,腦子裡想的居然還是這個?
簡直是…
無藥可救!
噗。
一聲悶響。
紫衣女子眼中那病態的光芒瞬間凝固,隨即徹底黯淡下去,結束了扭曲的性命。
山坳中,再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隻剩下風聲嗚咽,捲起塵土,似乎正唱著無人聽懂的輓歌。
許平秋目光落在佇立在清冷的風中的陸傾桉身上,也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既然樂臨清與自己之間,存在某種特殊的關聯,那麼陸傾桉呢?會不會也有特殊的『感覺?』
心念一動,許平秋的化身來到陸傾桉面前,在她疑惑的目光中,戳了戳陸傾桉的手臂。
「嗯,沒有那種特殊的感覺。」
這個念頭剛在許平秋心中升起,便不可避免地,通過同心契,被陸傾桉清晰地感知到了。
「夫君呀。」
陸傾桉『微笑』的看著許平秋,用一種甜得發膩的聲音溫柔的問道:「什麼叫……我沒有那種特殊的感覺?」
「不是,這,我……我錯辣!」
許平秋沒由的感到一陣脊背發涼。
為了避免越描越黑,他乾脆利落的舉起了雙手,行了一個法國軍禮,露出腰子,打算直接快進到小陸傷腎拳。
「來吧,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就憐惜我!」許平秋勇敢的說道。
道歉的時候要露出腰子,這不是常識嘛!
「哼,美得你,我現在心情好,先記下吧,等那天想揍你了,再翻出來。」
陸傾桉輕哼一聲,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,不與他計較。
危機……暫時解除。
許平秋見狀,便好奇的將地上屬於紫衣女子的儲物袋撿起,將其煉化,探究起這位合歡宗修士的家當。
靈石、幾件品質尚可的法寶,這些都是意料之中。
然後,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微妙了起來。
大量的衣物佔據了儲物袋大半的空間。
除了幾套裁剪華麗、風格妖異的男性長袍外,更多的是一種…設計極其巧妙,甚至可以說是傷風敗俗的服飾。
這些服飾的材質大多輕薄如紗,剪裁更是大膽露骨到了極點,關鍵部位往往隻有幾片布料堪堪遮掩,甚至還有鏤空、綁帶等諸多引人遐想的設計。
許平秋嘖嘖稱奇,隻能說很有品味了。
除了衣物,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。
裡面裝著的,要麼是散發著甜膩異香的膏脂,要麼是顏色詭異、一看就不是正經丹藥的粉末,要麼是粘稠滑膩、用途不明的液體…
還有一些,則是讓許平秋都感到認知受到衝擊的道具,簡直是歪門邪道,不堪入目。
不過……
在尋覓了一番後,許平秋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?
這尾巴通體雪白,毛髮極為柔軟順滑,製作得異常細緻,甚至在末端連接處,還能感受到微弱的靈力波動。
許平秋試著注入一絲靈力。
嗡。
狐尾輕輕一顫,竟如同活物般,靈動地擺動起來,毛茸茸的尾尖還掃了掃許平秋的手背。
活靈活現,宛若真物。
而這尾巴的末端,還系著一串小巧玲瓏、如同丹藥般的玉珠,隨著擺動發出清脆的叮噹聲。
許平秋還沒來得及研究,便感受到了一道幽幽的目光。
他下意識地擡起頭。
隻見陸傾桉清澈如秋水般的眸子,漸漸流露出一縷危險的意味,隱隱有雷光電弧在閃爍跳躍。
「咳。」
許平秋乾咳一聲,十分自覺地將狐尾放回儲物袋,然後麻溜的將儲物袋交給了陸傾桉處理。
陸傾桉面無表情的將儲物袋接過。
清點完戰利品,另一頭的許平秋也弄好飯飯給了樂臨清,匆匆掛了化身,兩人沒有耽擱。
按照先前拷問出的方法,許平秋將一絲精純的靈力,緩緩注入那枚平平無奇的玉珠信物中。
嗡——
玉珠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,表面浮現出細密而玄奧的紋路,散發出柔和的粉色光暈。
緊接著,兩人身前的空間開始扭曲、波動,如同平靜的水面被投入石子,蕩漾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。
沒有猶豫,許平秋率先邁步踏入光門。陸傾桉緊隨其後。
一陣奇特的、難以言喻的糟糕感覺瞬間包裹了全身。
時間感和空間感都變得模糊起來,如同墜入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。
這種感覺隻持續了短短一瞬。
下一刻。
視線豁然開朗!
眼前的景象,沒有想象中的陰森詭譎、煞氣衝天,反而是出乎意料的綺麗,甚至可以說是靡麗。
擡頭望去,天空並非蔚藍,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暗紫色,深邃而神秘。
同時,紫色的天穹之上,還懸挂著一輪日月!
隻是,這日月與外界截然不同。
此地的太陽黯淡無光,彷彿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輕紗,散發著昏沉的光暈,如同垂暮的老者。
而懸挂在另一側天空的月亮,卻異常的明亮皎潔!
清冷如水的輝光遍灑大地,將下方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邊。
日晦而月明!
陰陽顛倒,乾坤逆轉!
低頭俯瞰,下方是一片廣袤無垠、一望無際的大地。
山巒起伏,巍峨壯麗。
河流蜿蜒,如同玉帶般在大地上流淌。
其間點綴著無數的亭台樓閣、瓊樓玉宇、仙宮神闕,連綿成片。
其規模之宏大,氣象之萬千,絲毫不遜色於一些所謂的仙家福地!
唯一糟糕的就是這一切壯麗的景色上,都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的粉色霧氣,顯得有些不倫不類。
這種霧氣充斥在空氣中,嗅著,泛著一股極為濃郁的、甜膩到了極點的奇異香氣,讓人熱血沸騰!
「好一個玄牝交泰天!還撒免費的熱血沸騰葯!」
就在許平秋打量這方奇異洞天,心中感慨之時,忽然心神一緊,就在剛剛,他似乎與什麼東西產生了一縷極其微弱,甚至無法察覺的關聯。
那感覺稍縱即逝,如同一根無形的細線,從洞天的某個未知深處延伸而來,隨後又徹底中斷。
快到許平秋都險些以為,那隻是自己進入這方陌生天地後,心神激蕩之下產生的一絲錯覺。
雖然想象中的洞真堵門並沒有發生,但這縷異常還是讓許平秋金眸中閃過一抹疑慮。
究竟是什麼,與自己產生關聯?
他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猜測,卻又不敢確定。
…
…
玄牝交泰天深處。
一處不知名的幽暗,不見日月的宮殿內。
殿內光線晦暗,瀰漫著一股陳腐與奢靡混合的奇異氣息,隻有角落裡幾盞長明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,勉強照亮一隅。
那是一個……
乍看之下,雌雄莫辨的人。
身形高挑而纖細,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杏色宮裝長袍,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般,雜亂地披散。
他的面容,或者說,她的面容,極其陰柔俊美,線條柔和得近乎嫵媚。
皮膚白皙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美玉,找不出一絲瑕疵。
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,眼波流轉間,自帶一股勾魂攝魄的風情。
隻是那眼神深處,卻又沉澱著與這嫵媚外表截然不同的滄桑、疲憊,以及一絲深深隱藏的……冰冷殺意。
此人手中,正把玩著一柄精緻的杏花扇,扇骨溫潤,扇面如畫。
而在她面前的空中,正靜靜懸浮著一枚不斷變幻、閃爍著微弱靈光的複雜符文,那赫然是一枚奴紋!
「天聖一別七百秋,青山依舊水空流。」
「棋盤落子皆天意,生死輪迴豈自謀。」
「掙脫樊籠終一夢,恨絲如草剪還抽。」
「新容舊恨兩相看,殘軀何日得自由?」
沈無歡用一種帶著幾分追憶、幾分感慨、又帶著一絲冰冷殺意的語氣,對著那枚奴紋,輕聲自語:「七百年了,天聖城一別,你果然又出現了。」
話音落下,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茫然,似乎忘記了自己剛剛在幹嘛,瞳孔失去了焦點。
她怔怔地看著面前不斷閃爍的奴紋,那雙丹鳳眼中,竟又突兀地,迸發出一縷近乎病態的、狂喜的光芒!
「七百年!是你!一定是你!天聖城一別,你果然又……」
話說到一半,戛然而止。
那陰柔女子臉上的狂喜之色,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,瞬間凝固,消散無蹤。
她猛地皺起眉頭,眼中閃過一絲強烈的驚疑不定。
這句話……
這話……
自己……好像已經說過……很多次了?
而在無人注意,又或者說無人能記住的天穹上,那輪滿月,不知何時,已經漸漸發生了殘缺,原本柔和皎潔的月光,也似乎在這一刻,變得清冷了許多。
一輪寒月,俯照洞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