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
她聽了一會兒,就不敢再聽了,生怕讓裡面的人發現。
哪知剛擡起頭,面前站了個女子,因為是背著光,看不清臉,格外嚇人。
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,就想尖叫,卻被人一把摀住了嘴,拖遠了。
坐在屋頂曬月亮的暗十從房頂上跳下來,和玉蟬並肩看著那個黑胖的影子,戰戰兢兢順著角門往留春館的方向去了。
「你說她會怎麼做?
」
玉蟬看都懶得看他:「我怎麼知道,你不會自己去看。
」說完,就回屋了。
暗十摸了摸鼻子,原地一晃,人就沒了影兒。
桃紅將人往裡引去,邊走邊道:「側妃在裡面等著。
」
她身邊一個矮胖的婆子點頭哈腰,手還不停地直搓。
若是瑤娘在此就能認出來,此人正是小廚房一個打雜的婆子,姓薛,平日裡慣是好吃懶做,喜歡說是非。
莫婆子幾次想攆了她走,都被她死乞白賴地賴下去了。
也是莫婆子沒真心想攆她走,這薛婆子有個患了病的男人,兒子不成器,家裡就指著她一個人掙錢,真被攆出去了,就是一條人命。
莫婆子平日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也渾當就沒看見。
東次間,臨窗下的貴妃榻上,胡側妃一身嫣紅色的紗衣,闊腿兒的軟綢褲子,披散著烏黑的長髮,纖手半掩著檀口打著哈欠。
她看都未看薛婆子一眼,「說吧。
」
然後薛婆子就說了,說得繪聲繪色。
胡側妃本是懶洋洋的,聽到半途就坐直起來,直到薛婆子話音落下,她目露異光問道:「你沒騙本妃?
」
薛婆子一拍巴掌道:「娘娘,您吩咐下來的事兒,給老奴十個膽子,老奴也不敢騙您啊。
」
「那蘇奶娘真是偷人了,偷得還是個侍衛?
」別看胡側妃說要查,可這種沒風沒影的事兒,她也沒多放在心上,不過是隨意吩咐了下去,找個人晚上去聽牆腳,哪知頭一日就發現了這麼大個驚天大秘密。
不過——侍衛?
似乎看出胡側妃的疑問,薛婆子連連點頭:「就是個侍衛,至於是誰,老奴倒是沒聽出來。
」說著,她還咂嘴,似乎也挺遺憾沒聽出是誰的樣子。
胡側妃擰著眉,就好奇了,「你怎麼就確定是個侍衛!
?
你看見了?
」
薛婆子老臉唰的一下紅了,似乎挺臊得慌,眼神直個連閃,才湊到近前去對胡側妃小聲說了幾句話。
她約莫著胡側妃恐怕會生惱,就算不惱大抵也會斥她,哪知對方卻是平靜得很,一點都沒覺得她說的那些話有污了耳朵的感覺。
轉念一想府裡關於對方出身的謠言,薛婆子眼中閃過一絲不顯的輕蔑。
「沒想到倒真是個不要臉的小賤人!
」胡側妃罵了一句,擡眼看向薛婆子,差點沒被對方身上的味道給熏暈了過去。
她掩著鼻子,嫌棄地扇了搧風,對桃紅道:「把賞錢給她,送她出去。
」
桃紅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,摸著那沉甸甸的銀子,薛婆子笑得見牙不見眼,讓桃紅領著出去了。
不多時,人轉回來,桃紅問道:「娘娘,那蘇奶娘……」
「不過是個侍衛!
」不用猜,胡側妃就知道是哪兒的侍衛,定是晉王身邊的,每次晉王來留春館,總是侍衛擁簇。
指不定什麼時候那騷噠噠的奶娘就背地裡和侍衛搞上了。
可轉念一想,這蘇奶娘如此不老實,真讓她留在小跨院,誰知道她會不會勾引了殿下。
畢竟晉王去小跨院可是挺頻繁的,她又是在小郡主身邊服侍,完全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。
「不行,這事不能這麼著。
」
*
真當晉王來了,胡側妃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。
可晉王一如往昔來了就是坐在那裡喝茶,福成甚至識趣地奉上本書。
見晉王隻是看書,就是不看自己,明知道希望不大,晚上還是特意打扮過了的胡側妃,心裡燃起了一股扭曲的憤怒。
可當眼神觸及到對方的俊臉,這股憤怒突然沒了,反而變成了一股哀怨。
果然,坐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的樣子,晉王悄無聲息地帶著福成走了。
院中,宛如石像般的侍衛佇立在不起眼的角落裡,整個留春館靜得嚇人,一到夜晚這裡就似乎變成了無人之境。
大半夜的時候,突然爆出一聲尖叫,旋即裡面便有燈火點燃。
這些侍衛以極快地速度動了起來,湧向正房。
護衛的領頭正打算讓手下撞門,門突然被打開了,桃紅走了出來,戰戰兢兢道:「王護衛,側妃娘娘看見了個黑影從窗前閃過,殿下讓您帶著人四處看看。
」
「黑影?
」
桃紅點點頭。
這時,胡側妃從門裡走出來,長髮披散在身後,不過衣衫倒是整齊。
她氣急敗壞道:「什麼黑影?
是刺客!
還不快去看看小郡主!
」
一提到小郡主,所有人都不禁緊張了起來,這王護衛也不問究竟,便帶著人急急往小跨院裡去了。
胡側妃愛女心切,根本睡不踏實,讓幾個護衛護著跟隨其後。
本來沉浸在靜謐夜色中的小跨院,霎時被打破了沉靜,一盞盞燈爭先恐後地亮起來。
所有人都在想,發生了什麼事?
穆嬤嬤從房裡走出來,身邊跟著玉翠:「發生了何事,竟鬧出如此大的動靜?
」
台階下的王護衛抱拳行禮:「側妃娘娘說是有刺客,擔憂小郡主的安危……」
「真是胡鬧!
」
不過人已經來了,穆嬤嬤也不能將人給攆走,遂叫玉翠去看看小郡主的情況。
玉翠去了小樓,回來後對穆嬤嬤搖了搖頭:「小郡主無事,玉燕姐姐和兩個奶娘都守著呢。
」
胡側妃在一旁道:「本妃絕不可能看錯,王護衛你每個房間搜一搜,寧可錯殺不可放過,小郡主的安危不能輕忽。
」
見王護衛站著不動,穆嬤嬤面色晦暗,她咬牙道:「若是出了事,你們可擔當得起!
?
」
王護衛猶豫地看了穆嬤嬤一眼:「屬下這便命人去搜。
」
外面動靜大作時,瑤娘的房裡也是動靜大作。
晉王和瑤娘都在關鍵處,不過瑤娘比晉王理智多了,聽到動靜不對,就動手去推他。
可晉王卻是置之不理,順手就將她手抓在頭頂,更是兇狠。
瑤娘當即被撞失了魂兒,心裡明明焦慮,卻是細細碎碎口不能言,神智又恍惚起來。
等她再度清醒過來,卻是聽到了嘭嘭嘭的敲門聲。
「蘇奶娘……」
有人在叫她,她被嚇得頓時一個激靈,晉王受了這刺激,霎時承受不住地悶吭了一聲,將所有都交代給了她。
瑤娘被燙得心窩直打顫,來不及應聲,依稀聽到外面有人說好似聽到了男人的聲音。
頓時敲門聲更急更響。
瑤娘一面打著歡愉地哆嗦,一面急得直掉眼淚,想去推他又渾身無力,狼狽至極。
就在這時,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,一連串腳步往裡行來。
然後是一個尖叫聲。
同時床帳子被晉王揮手打了下去,將床榻上一片旖旎全部掩在帳子後。
啊!
是驚嘆聲,也是詫異聲,接二連三響起。
「我那個天,真是傷風敗俗!
」
胡側妃是最先衝進來的,雖隻是一瞬間,但還是看出去了床上的情形。
就見蘇奶娘一副剛承雨露的媚態,酥肩半露,身上覆著個男人,似正行那男女之間的齷蹉事突然被打斷了。
那背對著人的男人生了一副好身材,肩膀極寬,肌理分明,束在頭頂上的黑髮掉落下來些許,一種魅惑的陽剛之氣。
胡側妃面紅耳赤的同時,氣急敗壞道:「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,竟然敢在王府裡偷漢子!
無恥地淫婦,還不快來人,把這淫婦抓起來,還有這姦夫也給抓起來。
偷人偷到小郡主的院子裡來了,真是傷風敗俗!
」
帳子裡,瑤娘心亂如麻,因為胡側妃的辱罵,羞得不能自抑。
她小聲地哭著,伸手去推晉王,「你快起來!
」
晉王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,「怕什麼。
」
「你快起來啊……」
帳子外,胡側妃還在罵著,可方才還讓她如臂揮指的護衛們竟沒有一個動的。
她扭頭去看,斥道:「你們站在那裡作甚!
」
王護衛略顯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,「側妃,您看那兒……」
「什麼那兒啊哪兒啊……」口裡說著,胡側妃還是順著望了過去。
不光是她,所有人都望了過去。
就見填漆如意雲紋的架子床邊,斜放著一個落地木衣架,衣架上隨意搭了一件衣裳。
衣裳是玄色的,乍一看去不起眼,可有一處卻是金閃閃的,讓人一望過去就下意識看到那團金黃。
那團金黃色雖是呈現一種褶皺的狀態,但還是能讓人一眼就看清楚形態。
那是龍紋。
整個大乾朝,隻有皇帝和王可以用龍紋,而整個晉州隻有一人可用龍紋。
這衣裳是晉王的。
眾人的目光又移到榻前隨意踢落在地上的一雙黑色靴子,靴子是黑幫粉底,而那靴子上也繡著龍紋!
這簡直就是驚天大反轉,本以為今兒抓刺客倒抓出蘇奶娘偷漢子,萬萬沒想到這漢子竟是晉王。
還不待大家有所反應,帳中傳來男子的冷哼聲:「滾!
不長眼的狗奴才!
」
於是一眾狗奴才們頓時都滾了,胡側妃本來還不想滾,被嚇得臉色煞白的桃紅硬生生給拖了出去。
帳子裡,晉王一個翻身,就這姿勢將她抱在懷裡,「這不就解決了!
」
瑤娘卻還是覺得天都塌下來了,哪裡注意到晉王的洋洋得意,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和男人私通被人發現了,且大家還發現這個人是晉王。
她該怎麼辦?
以後該怎麼辦?
她以後肯定不能當奶娘了,難道還要重蹈上輩子的命運?
晉王半天都沒等來自己想要的東西,他不禁想起之前的許多種種,臉頓時冷了下來。
「難道承認你與本王的關係,就讓你這般不能接受?
怎麼,你還想給那貨郎守節?
」